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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段童年,都会有一部自己的老电影

人们去电影院通常是因为时间

为了失去或错过的时光

为了不曾拥有的时光

——塔可夫斯基

电影院的人真多,和春运期间的候车室一样,乌涣乌涣的摩肩接踵,大家一边玩着手机,一边不时看看手中的票,和入口处放行情况。

大厅里嘹亮的广播提醒,也和火车站没什么两样,大家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都是一幅期盼的神情,仿佛过年前期盼回家的模样。

不少都是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小孩子在巨幅海报前跑来跑去,老先生老太太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乐呵呵地听着他们一趟趟往返汇报,热切讨论着即将上映的电影。孩子们大红棉袄和老人的大红围巾格外鲜艳,映得满脸喜庆。

电影院放映厅很多,一茬茬的人进进出出,儿女们搀扶着老的,牵着小的,排队进场。

不大会从队列中出来一个急匆匆的妈妈,去柜台边买上一大桶爆米花,或者小心地捧着一杯热饮,歉意地向大家点头致谢,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回队伍中。

过年期间的贺岁片都不错,连续几天,我攒着劲地看,把假期填充得满满当当。

每次一进入放映厅,人性化的灯光、座椅、音响,迅速被代入,眼睛和大脑开始跟着上天入地,翻江倒海。

看完好大会还在剧情中起伏沉浮,强大的心理惯性包裹着脑袋,兴奋的劲头驱散了外面的寒冷,回到家后还在津津有味地反刍。

原来,电影带给我们的快乐,几十年都未改变过。

儿时看电影是件稀罕事,每个谈论到电影的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粗门大嗓地到处吆喝,好像中了奖一样。

路上遇到邻村的人,很骄傲地邀请来村里看电影,说不用搬凳子了,到我家来拿吧。

有时也会使唤我们去外村亲戚处,请他们过来看。其实什么电影倒真的不重要了,哪怕是看了好多回的,大家一样兴高采烈。

在那时的农村,放电影就是赶集,就是过年,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再不爱做作业的人孩子也会乖乖地把作业做完,免得家长不带着去。

记得有个小伙伴太淘,晚上被家长关在柴屋里不让出来,哭得撕心裂肺,我们有心去搭救,实在害怕去晚了没有地方,假装没听见,匆匆忙忙地扛着凳子跑向村头。

村头稻场上早站满了人,耐心地等待着电影开始。夏天的蚊子飞来飞去地叮人,也不见谁因此离开。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了,才看见村长等人拥簇着微醺的放映员,腆着肚子晃晃悠悠地走来,桌子早已经支好,胶片拷贝也挂到位了。

早有身手敏捷的小伙子们在两棵树间,支好了白色的幕布,那是下午时分放映员亲自指定的地点。

遇到大树不那么凑巧,村里会来一大群人帮忙,在地上挖一个深坑,栽上长杆子,使劲踩实,使四个角的绳子紧紧地拉起幕布,平平整整地伸展开。

所有的人都在旁边指挥着,比放电影还热闹。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钻来钻去,很快丢失了自己的位置,只好跑到幕布的背后看,虽然怪怪的,倒也自由自在。

毕竟是小孩子,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电影结束后很重要的工作是找孩子、找板凳。

好几次我醒的时候,都是在大人的背上,他们走在颠簸的农村小路,大着嗓门争执剧情,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星星在黑得透亮的天上一眨一眨的,仿佛和我们一起看完了电影。

回家的路感觉好远,地里的高粱、玉米,伸出长长的枝叶,挽留似的偷偷拉着我们衣襟。田埂上的杂草也悄悄地扫过裤腿,像轻柔的抚摸,于是很快又睡过去了。

等到上学时进了县城,发现县城的电影院门口,第有新片时,就会有个老先生用油彩笔专心地画着宣传画,写着醒目的艺术字。

老先生透过厚厚的眼镜,看见我们围观,嘿嘿一笑,昂起鸭舌帽下的花白脑袋,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曲。

学校经常有包场看电影,每次看电影时,我都会跑去老先生画的海报前,认真地看一些细节,包括名字和人物着装。

特别是电影里面没有发现的艺术细节,然后如获至宝地记下来,回去和同学们显摆,非常有成就感。

印象中,电影院的盛极而衰似乎来得很快,大量的录像厅出现,充满刺激的打斗片和枪战片,从电影院分走了太多的年轻人。

相对昂贵的电影票显得有些曲高和寡,观众越来越少了,哪怕他们推出了通宵连放、假日月票、周末打折等诸多举措,都在徒劳的挣扎中慢慢隐退。

特别是CVD、DVD等家庭式影院的兴起,露天的和硬件条件一般的电影院日渐萎缩,踪迹难觅。

县城电影院早早地改成了台球馆和烧烤集市,无意中在街头偶遇那位画画的老先生,腰背佝偻,头发稀疏,在树荫下慢吞吞地走着。

很长一段时间感到失落,以为老电影和老胶卷一样,在数字时代冲击下,可能一去不复返了。

总觉得在家里看电影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电影应当是快乐的艺术,大众化的艺术,需要有思想交融和沟通的平台,偏安一隅的自我欣赏不应该是主流。

再留意彼时市场,已经有一些影院悄然复苏,特别是综合型市场嵌入式影院开始焕发生机,成为商业链条上很重要的一环。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到影院,电影宛如一扇再次推开的窗户,拥入了全新的生活品味和文化承载。电影院很快热闹了起来。

看电影的选项也随之多了起来,如同不经意间的转身,电影深深地植根进我们的生活。

一些更个性更小众的电影也纷至沓来,我所在城市里有一群专门播放经典老电影的爱好者,他们自己凑钱租了一个房间,推出了公众号,大家轮流着去值班放映。

影片结束后,会围坐在一起讨论,无论是立意、逻辑、结构,还是音乐、语言、构图,或者拍摄手法、导演风格,总有人能给你讲出道道来,让人豁然开朗。

我很喜欢这种活动,更喜欢他们的那句方案词:电影是我们彼此相认的暗语,它温暖我,也定会点亮你。

春节前夕,大家说先暂停一周吧,这个时候的院线影片也不错的。

相对于比较专业和严肃的影迷,电影院的氛围完全不同,如同热气腾腾的火锅,我们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个跟着一个。

我夹在两大家人的队伍中,进了放映厅才发现是情侣厅。

 

中国铁路作协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

老旧的怀想,孩子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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