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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露天电影

(摄影:彭荣辉)

小的时候,并不知道电视。不过,电影倒是晓的。

不奇怪,隔三差五,公社会组织人将电影院搬到乡下场地上放。那时候,还没有露天电影院的说法。不过,确乎放的是露天的电影。都是选的空旷地方,特别是庄稼人集中用来晾晒稻谷的场地。不用说上面没有什么遮的挡的,就是东西南北,也是无遮无拦。

放电影的人,通常是上午或是下午就会过来看场地。毕竟还要拉个幕布啥的。幕布那长高,又那么长,得找个支撑。可是,晾晒稻谷的场地怎么会有支撑。四周围空荡荡,除了庄稼人的稻草堆,还是庄稼人的稻草堆。不过,庄稼人有的是办法,更有的是气力。找根毛竹,就地挖个坑再埋下去。隔一段距离,再挖个坑,再埋一根毛竹下去。如此,在两根毛竹之间扯两根绳索,幕布很轻易便可挂上去。

只是,好玩的是,夜深人静,并不能保证当晚就风平浪静。一阵微风也就算了。不能罢的,风稍稍大一些,毛竹有韧性,那幕布便要扯动。一鼓一鼓,很很有些行船上的风帆的意味。好在,庄稼人讲究不多。甚至于,这般一鼓一动,让人看得更有感觉,更有气势。

要放电影的事,不用广播。那雪白雪白的幕布,高高的扯起来,便是最好的广告。更何况,还是在庄稼人来来往往的场地之上。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口耳相传,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全知道啦。不仅本村的人知道,就是临村的,也是略有耳闻,然后闻讯早早过来抢位置。

但抢位置这样的事,哪里轮到邻村的什么人。本村的孩子,想抢都抢不过来。不是说好了要到天黑才能放么?但为了抢到最好的位置,晚饭也顾不上吃。这边才放了学回家听到消息,便早早搬了板凳过来候着。一旦坐下,便不敢轻易挪窝。没办法,晚饭只好爹娘送了过来就地吃。爹娘没好气,骂骂咧咧。可是,娃儿们全然不顾。任谁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即便坐久了,憋得难受,尿急也尽量忍着。实在忍受不了,还得拉个知己的什么人把座儿给占着,才急急忙忙跑开。可是,一分钟不到的工夫,往往又风一般跑回来。一边跑,一边裤子还卡在腿上。保不准,还尿在裤子上。但谁会在意。即便知己人,也不能太放心了。要不然,找个屁股坐不安稳的主,不要说位置可能眨眼就没了,甚至连占座的板凳也会被人无故端了走。

      好歹小伙伴们总有几个可以相互照应,你帮我占,我帮你占。这么一来,逮个机会,便可以跑出去兜几圈。先是你兜,兜累了,再轮着我去兜。如此三番,不厌其烦。农村娃,有的是乐趣。这个时候,通常是夏季。夏季的乡村,有的是好东西。萤火虫一定不会少。三五成群去捉萤火虫回来放在瓶子里当灯照。其实,啥也照不了,但乐此不疲,你跑我跑他也跑。萤火虫不在多少,关键是自个儿两条腿可以跑。跑过来,跑过去。跑到东,跑到西。只要想跑,就跑出去。跑累了不打紧,再换一拨接着跑。再跑再累,再换再跑。

      娃儿们多着呢。总有铁哥们。座儿一边担心着,却又一边跑出去玩。当然,这期间总得夹杂些爹娘叫唤的声音。

      “狗蛋——”

      “阿宝——”

      “三丫——”

      你唤,我唤,他也唤。此起彼伏,没个消停。电影都开始放映了,也还是这样。到底是庄稼人,熬不得夜。再者,兴趣不一,有些看着看着,便觉得无趣,然后径直搬了椅子或是板凳往家赶。这时候,才想起来娃儿还不知道藏在何处。于是,开始叫唤。起初,还是轻轻的一声。可是,听不到反应,便不由加大了音量。再到之后,便是全场人都能听到了。听到了,就有人开始笑骂。你一句,我一句,大家一齐起哄。但唯独没有起哄的是那个被唤的娃。不管处在何处,一定努力将自己藏得更深,唯恐被爹被娘发现,然后所有的把戏眨眼间都泡了汤。就这么死撑着,装作没听见,并且尽可能将自己变得更矮,一直矮到地下去。最后,扛不住的,一定是爹是娘。

      庄稼地,乡里乡邻,无所谓拐卖。所以,唤着唤着,见不着人,再骂几句,爹也好,娘也罢,通常自己先走了人。只是,走了一拨,还有另一拨。不过,唤都是白唤。仍旧藏着,仍旧掖着。甚至,哥们几个,还相互打着掩护。哪怕爹娘吓唬说回家要打要骂了,也还是充耳不闻。庄稼人的娃儿,谁个没被打过?谁在乎?先玩了再说。萤火虫不是捉腻了么?还可以趁着天黑和荧幕的光亮,来玩捉迷藏的游戏。

      那些个稻草堆,可是最好的掩护。你藏这个后面,我藏那个后面。看谁跑得快。有时候,跑也懒得跑了,直接拉几捆稻草往身上一堆,把自己堆成个稻草堆,看谁能够识破。反正场地上,类似的稻草堆多的是,谁个能够分清谁本领大。就这样,总有玩头。跑跑闹闹,玩玩笑笑,没个停歇。

      当然,最有趣的,还是往幕布那儿跑。电影不是正放着么?几个娃,突然就跑近了,在幕布前晃一晃小脑袋,等大人们反应过来,才要骂,便又飞一般跑开。可是,等你平静下来了,变戏法似的,幕布一侧突然又钻出几个小脑袋。钻就钻了,还要恶作剧似的,猛地扯一下幕布,然后一齐尖叫着转身便逃。没办法,放电影的人也骂起来了。结果,他也就顺便遭了殃。

      干吗呢?坐在那儿,放映机正支支牙牙响着,突然就有人出现在那盏放映灯下。这下可好,整个荧幕就是一颗脑袋。显然,脑袋的主人很得意自己的杰作。左摇一摇,右晃一晃,完了还伸出两只小手,脸蛋左右各一,然后作摇摆状。看出来,是在做鬼脸。朝谁呢?似乎是向着所有人。但放电影的人不干了。直起身子便追。可是,“噢——”的一声怪叫,小人儿身子一矮,早没了影。

      其时,电影仍在继续。只不过,嬉笑声,玩闹声,斥骂声,响成一片。当然,还有些许的呼噜声。总有撑不住的娃儿。玩累了,看久了,忍不住犯困,爹娘仍在,于是,偎着偎着,就睡着啦。没有遗憾,因为不久之后,还将会有下一次的露天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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