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柳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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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很喜欢上学。这固然与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相关，但更重要的是，喜欢一直走在路上。

春暖花开的时候，柳条儿慢慢吐出新芽。然后，很快地，一条一条生机勃勃的嫩枝就长出来。这时节，柳枝儿便是我们的好玩具。细一点长一点的，掰断了，然后在手里弯啊弯，最后弯成一个圈。然后，再折一枝，紧绕着原先那个圆环不断加固。完了，也可以再加一根。如此往复，通常两三根枝繁叶茂的柳条儿，经了那些个小巧的手儿，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头箍。乡家娃娃将其当成帽子戴在头上。你一顶，我一顶，不论男孩女孩，人手一顶。于是，一个一个站整齐了，再喊一声“一，二，三，起步走——”，那就是队伍，那就是红军战士的潜伏部队奔赴杀场。

粗一点的柳条，也有用处。男娃儿们常用它们做军刀。也是用小刀截断了，然后留下十来公分的长度（刚刚可以一手握的长度），余外却全用小刀将皮削了去。于是，等完全竣了工，一根柳条儿便是一绿一白界限分明。有时候绿短白长，有时候绿短相等。这就是军刀。再有心灵手巧的娃儿，等留了手柄之后，余下则找块松软的草丛将柳条儿在地上来回慢慢揉搓。运气好的，那余下的绿皮便可完整从另一端完整地轻轻脱下。这可就是刀鞘。军刀长一点儿的，可以挥。军刀短一点儿的，可以刺。长一点儿的，可以挎在腰间，手儿一挥就出来。短一点儿的，直接裤兜里一放，冷不丁拿出来，你会防不胜防。乡下娃儿就用这个玩意儿来打仗。头箍戴整齐了，军刀也准备好了，就你选我，我选你，很自然分成两拨。接着，就是你躲我藏，再接着就是一路奔跑，喊杀声不绝于耳。最激烈的时候，自然是“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的声音也响起来。莫怪，短兵相接，拼刺刀呢。

可是，柳条儿的用处绝不仅仅如此。再粗一些，再长一些，那些个能干的娃儿还能做成金箍棒的模样。当然，这都是看了《西游记》之后的狂想。还是得用小刀。乡家孩子，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唯独小刀必备。本是日常文具，用来削铅笔之用。可是，真正削铅笔的时候，怕早就找不到，或是钝到无法再用。干吗去了呢？就是整天削这个削那个，雕这个刻那个。反正，总是忙碌，没个消停。而金箍棒就是其中作品之一。大拇指粗细，和自个儿个子差不多长短，就是这样一根柳枝儿。去枝，去叶，只留光不溜溜一根枝干。但千万要小心了，削枝去叶的时候，切不要在枝干上留下明显伤痕。要不然，势必影响作品美观。

再往下，就是削皮。可别小看，这可是个技术活。尤其性情急躁的娃儿弄不得。古语有话：细工出慢活。这句子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怎么削呢？两端还是以一手握的距离各留下一段绿皮，然后一手拿了柳枝，一手拿了小刀，柳枝在手里不停地旋转，而小刀则相跟着斜行削刺。小刀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至最后临至另一端特意留下的绿皮位置。完了，重头再来。不过，这一次所选位置，得与前一次略略让出一公分左右的距离。然后，还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至手柄处。注意了：一定得是斜行削刺。如此，正好形成蛇形曲线。而余下的工作，便只需要将两次斜刺中间的绿皮慢慢剥除就是。不过，确乎要小心翼翼。要不然，只要有一丁点儿破损，作品就无法完美。如果这一切都很顺利，那么，一根绿白相间的金箍棒就大功告成。

至于怎么舞，那就是这些棒儿各家主人的事了。有娃天资聪颖，一看就会，很快就能舞得像像样。而另一些娃，再怎么努力，也是差强人意。不过，并不打紧。重要的是开心，重要的是自己拿在手里确信那就是金箍棒一根。所以，只要作品完成，人人就成了悟空。而一旦人人成了悟空，那么，满世界就全都是妖精。你打我，我打你，一边抡棒，一边高声呐喊：“妖精，哪里走！”于是，追啊，叫啊，喊杀声又不绝于耳。实在找不着什么妖精可打了，就专门打路两边的野草与小花。“妖精，看棒！”一边喊，一边就“啪”的一下。好了，必然枝折花落。这次第，成就感自然爆棚。于是，再喊再打，再打再喊，直打得喊得精疲力竭、大汗淋漓，最后累成一团坐在路边直喘气。

如果你不亲见，如果你不亲历，想必你远不会相信，单是柳条儿这么个东西，一玩起来，就是孩子们整整一个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