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学完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后，被背诵全文支配的恐惧吗？
其中有一句“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常被用来举例说明“联觉”这种不同感觉在大脑中互相沟通交错的现象。
联觉（synesthesia，也叫通感）是心理学常用的一个名词，大概是19世纪90年代开始频繁出现于专业术语中，指人的视、听、触、味、嗅等感觉彼此交错相通的心理经验。例如，听到喜欢的音乐能尝到味道，提起星期二能看到颜色，尝到某种口味可以看到形状等。
简单地说，对于拥有联觉的人，常人看到的黑色汉字和数字，在他们中的某些人看来可能是彩色的，也有可能每一个字都代表着着不同的颜色，玩数独的时候也可能不是做加法而是比对颜色；大多数人听歌只是听到一个个音符，而某些联觉者，伴随音符而来的，可能是绚丽的颜色或者独特的味道。
据研究，在一般人群中，这种现象相对罕见，只有2-4％的人患有这种现象。但是，在自闭症人群众，存在联觉竟然多达20％。
为什么两个相对罕见的情况会高频率地同时出现？联觉和特定的自闭症特征之间是什么关系？联觉是否会导致自闭症感觉超负荷的压力？经历过联觉的自闭症患者是否意识到他们异常的知觉体验？
1.自闭症与联觉有何联系？
听到音乐时会看到独特的色调？看到某些图像时，耳朵里会回响着某种声音？听到别人的名字时会尝到水果糖的味道？看到数字就会看到特定颜色？这种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谜一样的体验，在“联觉”人群身上却是稀松平常。
1880年，达尔文的表弟弗朗西斯·高尔顿（Francis Galton）发表了有关联觉现象的文章，当时多数人认为这是捏造的、或是使用药物后的人为现象。在普通人眼里，这似乎是一种超能力，有点儿神奇，有点儿怪异，或是被人们理解为想象的一部分。
1989年，神经科学家R.Cytowic发表了著名的论著《通感：不同感官的联结》，详细描述了人的不同感觉通道间的联通表现。
自闭症和联觉可能相关的最早线索之一是在2007年，当时研究人员发表了一个关于具有联觉的自闭症专家的案例研究，案例研究对象Daniel Tammet是当今世上被公认为现今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也是电影《雨人》中的原型。
Daniel Tammet看到的数字是有颜色、纹理和形状的，并且他对这些数字具有非比寻常的记忆力。2004年，他凭借着超人的记忆力背出了圆周率小数点后的22414位数字。
Daniel Tammet正在弹钢琴
此案和其他案件激发了对这两个条件之间可能重叠的更正式的调查。同时，研究人员开始密切关注自闭症患者感觉改变的过程。
2.自闭症患者中联觉人群众多
2013年，英国剑桥大学自闭症研究中心的Simon·Baron-Cohen教授领衔开展了一项研究，分别对164位成年自闭症患者和97位正常成人进行是否具有联觉症的筛查。
结果显示，这些自闭症患者中有31位同时具有联觉症，其中13位属于“字素-色彩”联觉或“声音-色彩”联觉，18位自闭症患者则具有因味觉、嗅觉或痛觉引起色彩感觉的联觉症。
在这个实验里，自闭症患者中得了联觉症的比例达到18.9%，比正常人群组7.2%的联觉症比例高出11.7个百分点。
Simon说，“我已经研究自闭症和联觉症25年了，原来一直以为这二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这项研究对自闭症和联觉症在脑部发育时的一些共同特征进行了分析，比如'细胞凋亡’，即在婴儿早期发育过程中细胞的自然凋亡，导致我们长大后失去了很多婴儿时期具有的神经联系。在自闭症和联觉症人群中，细胞凋亡的速度都出现了异常。”
该研究的另一位研究人员丹尼勒·约翰逊谈到，“一般认为，自闭症患者都高度敏感，而这项研究更进了一步，明确了在自闭症患者中联觉人群居多，这在以往一直被人们所忽视。这个结论对教育工作者和医护人员设计自闭症友好型的环境将有重要启示。”
Simon还认为，阿斯伯格综合征让Daniel Tammet将注意力集中在数字和句法特征上，而联觉的能力又让他能够通过多种感觉来进行学习记忆，于是他就成了一个数学天才。
自闭症患者往往在社交、学习中存在一定障碍，帮助自闭症患者更快融入社会，形成正常的认知和反馈模式，来自联觉领域的研究或许是一个新的福音。
3.自闭症&感知觉&联觉
自从1943年Kanner首次提出“自闭症”一词之后，很多人便发现自闭症群体普遍存在异常感觉反应的症状。
据研究表明，自闭症谱系障碍患者中，大约45%-95%的个体存在异常感觉反应症状，学龄前自闭症幼儿中则有69%-90%的个体存在异常感觉反应症状。
所以，一直以来，是否应该将感觉异常症状作为自闭症谱系障碍的诊断标准充满了争议。直到2013年，《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最新第五版（DSM-5）出版后，终于明确将异常感知觉反应作为自闭症谱系障碍的诊断标准之一。
这也表示，自闭症患者感知觉异常不仅很普遍，也需要得到我们足够的重视。
而现在，除了感知觉异常外，20%自闭症患者还存在联觉现象，自闭症、感知觉异常、联觉三者可能存在一些共同的潜在机制。
另外，联觉情况的发生，也为一些自闭症个体一些出众的艺术天赋提供了可能的解释。他们的感觉通道的特别，不是只会造成他们对一些刺激的敏感，如霓虹灯，汽车鸣笛等，也会使得他们对一些刺激感受性大大提升，如音乐旋律，色彩融合等。
因此，他们在处理日常感官刺激会存在一定的困难，因为本来应该是两个通道输入的信息串频道了：如嗅觉通过视觉展示了，听觉通过视觉展示了。
我们常可以看到自闭症个体在环境刺激过多过于复杂的情况之下，会出现情绪反应或者行为反应。这正是因为他们无法处理这些串了频道的刺激输入。
然而，也因为这种感官刺激串频的原因，他们感受音乐或者色彩，甚至是气味，都有了常人没有的维度。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有时创作的作品都如此打动人心。
发育行为儿科专家静进医生曾讲过这样一个例子：曾有位9岁高功能孤独症男孩阿奕来到诊室，他说：“我看周一到周五的颜色不一样”。我以为是无稽之谈，可他父亲说这孩子从小就通过颜色记住很多东西，包括音乐、数字等，令我甚感诧异，即刻想到了联觉这个词。
显然，得了联觉未必就是坏事，不同感觉之间存在的“超链接”，除了造成“感觉打架”之外，往往还会激发创作灵感。
未来，希望科学家能继续探索自闭症&感知觉&联觉三者真正的联系，相信随着我们对其了解越深，就越能更好地改善自闭症人士的生活，不管他们是不是拥有联觉。
参考文献：
Baron-Cohen S. et al. Mol. Autism 4, 40 (2013)
Neufeld J. et. al. Front. Hum. Neurosci. 7, 847 (2013)
Ward J. et. al. Cortex 107, 121-130 (2018)
TESSA VAN LEEUWEN, ROB VAN LIER，People with autism may smell songs or hear col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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