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喜鹊被我公公送来了,头垂直向上,嘴张着,呈呆傻状。是不是病鸟儿?我公公解释说是因为害怕。我看鸟儿一秒钟,看鸟儿粪十秒钟。
我是不同意养鸟儿的,但无人征求我的意见。
我决定:这只鸟儿和鸟儿粪与我无关。
鸟儿被送到阳台挂了起来。我到阳台晾衣服,看见了地上的鸟儿粪。我数次听到喜鹊叫声,仔细观察,是孩子爸爸叫的。我说:“既然你会叫,何必再养鸟儿?我们用鸟儿食逗你不就得了嘛。”
他没理我。
转天早晨鸟儿叫声把我唤醒,还是人叫的。那鸟儿一声未吭。
连续几日,我们下班到家,去阳台看鸟儿,鸟儿立刻停止正在进行的动作和表情,头垂直向上,嘴张着,呈呆傻状。他一直喊“宝贝儿”,并连续学鸟儿叫都无济于事。
晚上我看电视,他向我靠拢过来。我说:“你有鸟儿就行了,找我干嘛。”
他说:“感情还没培养好呢。为了缩短熟悉的过程,我准备把鸟儿放客厅,总让它看见我,顺便让它看看电视,长长见识。”
“随便。但千万记住,鸟儿是有粪的!” 我说。
鸟儿来到客厅,因为总有人,它持续成呆傻状。
他喊“宝贝儿。”
鸟儿没反应,他咬牙切齿说:“累死你!”
鸟儿确实累了,只好耷拉脑袋休息片刻,再装傻,循环反复……
某个早晨鸟儿终于叫了,只一声,就像瞬间的鸣笛,没有转折。说实话,确实不如他叫得好听。
连续几个早晨,鸟儿都叫了,很像消化不好的人打了几个嗝儿。叫过之后,它就开始上蹿下跳,苦练基本功。
虽说不管,但到河边散步的时候,看到蹦跳的蟋蟀我还是提醒孩子给鸟儿逮几只。我还掐了个毛毛草,用来串蟋蟀。
喂鸟儿时,蟋蟀只有一只活的,放笼子里我们就不管了。晚上,那只蟋蟀从角落慢慢爬出来,病殃殃的,还缺了一条腿儿。看见它跑出来觅食,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踩死放进了鸟儿笼。但心里不是滋味:我可能缺德了。人家在河边玩得好好的,即使被飞来的鸟儿吃了 ,那是鸟儿的事情。因为我,它落入鸟口死里逃生,最终没有逃出我的魔脚……
我决定:逮蟋蟀我也不管了。
一天下班到家,鸟儿正在跳跃 ,看见我也没停下来,胆子大点儿了。我对孩子爸说此鸟儿精力过旺。他说:“什么过旺?本来就该飞来飞去的。”
付出没有回报,他对鸟儿的称呼从“宝贝儿”改成“大傻” 。
他靠近鸟儿,鸟儿立刻跳舞。 我说:“什么时候它不是背对着你跳舞就是你的胜利。”他说:“鸟儿只是害怕不是反感我。”
周末,我发现鸟儿笼没了,原来被他弄到书房放在桌子上,他在旁边写毛笔字。我凑过去看,鸟儿在装傻。放书桌不像在阳台挂着,我一眼就看到了鸟儿粪,迅速离开了。
我听见他说:“大傻,你不累吗?”
过一会儿他又嚷:“大傻吓得拉稀了。”
我无语。
看着鸟儿粪写字估计他也受不了,鸟儿笼又被挂在阳台上。孩子靠近,鸟儿立刻吓得上蹿下跳,孩子转动鸟儿笼子说:“我看你往哪个方向飞。”
不用转了,自然风来了,鸟儿笼一直转着。我跑到书房对他说:“风太大,鸟儿笼一直转,鸟儿会受不了的。”
“你以为鸟儿跟你一样晕车啊。” 他白了我一眼。
上班路上,听见喜鹊欢快的叫声,抬头望去,一只大喜鹊正站在梧桐树上。我感慨道:多么自由多么健康,鸟儿就该这样活着。晚上到家,我说:“我看见了大喜鹊,胖得跟俄罗斯大妈赛的。要和那鸟儿比,咱这个就算营养不良的。对了,那鸟儿叫声跟你的叫声一样。”
他说:“是黑尾巴的吧。”我说那当然。
他说:“那是黑尾巴大喜鹊,咱家这个是蓝尾巴小喜鹊,长不了那么大。”
我说:“真没留意,感情跟咱家这只不是一个品种。”
吃晚饭时,他说:“大傻肯定饿了。半天没给吃的了。”我和孩子很吃惊。他幽幽地说:“等它彻底饿了,我再给它吃的,它就知道是谁在喂它。要不它还以为食物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理所当然的。”
转天早晨,我很自然地去看大傻的粮草。我发现,水也没有了,我赶紧让他加水。他说一会儿就加。我说:“一会儿是多长时间?你若忘记了,断食断水你可就是缺德了啊。”水加上了……
大傻对他依然如故。他很沮丧: “感情沟通太难了。 本想关系好了让它立在我肩膀上,带它玩儿去 。”我说:“比带我合适,不用买门票 。”他叹口气: “要不放了吧 。”
我没说话,我当然希望放飞,可大傻胆子太小,我怕它到外面性命难保。
收拾完家务,偶抬头看鸟儿笼,有两块不规则的白色的类似岩浆的东西。难道是大傻……制造……的粪?那么小的鸟儿能有那么大的……粪?这要是非得拖走,起码需要四位年轻力壮的屎壳郎。它们还得把每块分成两半,一路凯歌,直到不规则变成圆球球……
好奇心驱使我走近鸟儿笼仔细观察,终于明白了……我的妈呀,是肉丸子。午饭我们吃的是白菜丸子汤。他把最不圆的两个给了大傻,掩盖了他汆丸子的实际水平。
我的表情从奇怪转成放松。他瞟着我仿佛暗笑我的少见多怪。我说:“你真下本儿啊。大傻吃肉吗?”他瞪了我一眼:“喜鹊是杂食动物。”
果然,趁人不注意,大傻开始吃丸子。
我曾在书房听见他在客厅对孩子低声抱怨:“这鸟儿是你养还是我养?大傻的粪很味儿,你从来不收拾,要不咱放飞得了。”孩子小声说:“那不正合我妈的心意了?”他不答话。我无声地笑了。
我出差归来,不见鸟笼。他说已经把鸟散养了。就是把鸟儿放在了另一个有很多植物的阳台,他把通往阳台的二道门关了起来。
我跑到阳台去看,笼子门开着,不见鸟儿的踪影,估计跑到花盆后面去了。鸟儿的活动空间扩大了45 倍(我按体积计算出来的)。只是,听不到大傻的叫声。我说大傻不唱歌了。孩子说因为它自由了。我说:“难道过去都是郁闷的歌声?怪不得像反胃似的难听呢。”
他把熬过汤的一点儿排骨放在阳台,大傻享受着美食,但它再不唱歌了,晚上也不在笼子里睡觉。肯定是在花盆后。也好,背风啊。
没有叫声,鸟儿始终不在笼子里,再找到它,变得很困难了。但我知道,较比过去,其实它已经赢得了自由。孩子抓拍了鸟儿的照片让我看,我说:“明明是真鸟儿,缩着脖子跟木雕赛的。”
盛食盛水的鸟儿罐换成了小盆儿,从水的迹象看,大傻应该洗过澡。
他因为对鸟儿的关注,减少了对我的挑剔,我也获得了相对的自由,可以安静地读书或者发呆。当然是以舍弃了一个阳台为代价的。
鸟儿食、鸟儿水一直都是他提供,可鸟儿对他对我没什么区别,都是无动于衷。不久的将来,鸟儿会对他好的。应该是这样的,否则就违背自然规律了。
后记:春天来了,爷俩最终决定放飞大傻。早晨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晚上下班赶紧去看,大傻没走!第二天照旧开窗,这次是真的飞走了。几天过去,他站在阳台怅然若失,自言自语:“没良心的,也不回来看看。”上班的路上,看着树上、电线上的鸟儿,我没找到大傻。我想,也许这里面有大傻的对象呢。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