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人生 诗意生活
第0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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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
吃鸭子
作者李士民
开春的时候，我家买了两只鸭子，上上下下都是黄色的，笨笨的样子，招人喜欢。到了秋天，两只鸭子变样了，前前后后雪白雪白，而且，每天下两只蛋，白花花的，惹人疼爱。
两只鸭子下蛋，说起来也有我的功劳。早上，我去塘里捞鱼虾，傍晚，我去树下捉虫子，把两只鸭子伺候得膀大腰圆，左摇右摆。
有两天，我出差了。说是出差，其实就是去舅舅家帮忙收秋，舅舅家的棉花盛开，玉米龇牙，大豆临产，多多少少，我能搭把手干点儿活。
第三天午后，我回来了。在院子还没站稳，娘就撵我出去，娘说，咱家两只鸭子，一大早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你去看看。
娘说话声音不大，表面上不急，娘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我听了，像是被滚水烫了，一下子就跳起来，往门外奔去。当然，我也知道，娘心里，肯定比我还着急，两只鸭子，正下着蛋呢，白花花的。
我去的地方，就是村前的水塘里，水塘是S形的，我顺着水塘，S了N遍。确实，水塘里有好多只鸭子，只是，偏偏就没有两只膀大腰圆、左摇右摆的鸭子。
除了水塘，还有哪里呢，我真的不知所措。
我就去村子里找，胡同里，羊圈里，柴垛边。村子并不大，像筛子一样筛过了，两只鸭子呢。
我就去田地里找，玉米地，棉花地，芝麻地。村前村后村东村西都走过了，两只鸭子呢。
终于，我在三旺叔家的菜园里找到了两只膀大腰圆的鸭子，只是，两只鸭子再也不能东摇西摆了。是的，两只鸭子都死了，身上还有余温。
我就像一只鸭子，左摇右摆地回家了，右手拎了一只只膀大腰圆的鸭子，左手拎了一只膀大腰圆的鸭子。此时，我亲爱的两只鸭子是多么可怜，而我的样子，一定也很可怜。
我刚进了门，娘就看见我了，当然，娘看到的还有两只鸭子，娘差点儿坐到地上，然后，娘又蹦了起来。娘说，找三旺算账去，让他赔两只鸭子。爹说，这事儿，不能怪人家三旺，你想，咱家的鸭子，吃三旺的白菜，三旺下了药，药死了咱家的鸭子，要是咱家的鸭子，不吃三旺的白菜，不就没事了吗。
听起来有道理，只是眼前的两只死鸭子，能让人不来气吗。
娘不罢休地说，那就把两只死鸭子，扔到三旺家门口。
娘这话一说，我不乐意了。我缠着娘说，这两只鸭子，咱炖熟了吃吧。
娘哭笑不得，皱着眉说，这鸭子是吃了毒药的，还能吃吗。
这时候，爹开腔了，爹说，把鸭子的内脏扔掉，肉，炖了。
说起来肯定有人会笑话我，刚才，我满眼都是泪水，现在，我满嘴都是口水。
傍晚，村里就飘起了浓浓的香味。我觉得村里人的鼻子咋都尖着呢，村前村后的，大人小孩，都从我家门前窜了好多趟，就连三旺叔，也转悠了两回。
我倒是有点得意起来，哼，我的鸭子我做主，等鸭子煮熟了，第一个吃的当然是我，我想吃鸭腿就吃鸭腿，想吃鸭翅就吃鸭翅，想吃鸭脖就吃鸭脖，三旺叔啊，你就等着那点鸭骨头吧。
我正得意的时候，三旺叔还真的来了，只是，三旺叔手里拎着两棵大白菜。我真的不明白，三旺叔是表达他的歉意呢，还是想吃鸭肉，而且三旺叔临走的时候，鼻子吸溜了几下。
天黑的时候，鸭肉炖好了，我娘，把鸭肉盛在一个瓦盆里，满满一瓦盆啊，肥嘟嘟，油汪汪。
我挽挽袖子，左手拿了一只鸭腿，右手拿了一个鸭脖，无法阻挡啊。
娘却阻挡了我。娘说，别急别急，多烫啊。然后，娘推推搡搡，把我关到了大门外，不管我怎么敲门和闹腾，娘就是不理我。
我真的纳闷了，难道，娘想一个人吃完啊。
我顺着村子转了三圈，娘还没有开门，我又顺着村子倒转了三圈，娘总算开门了。
我在院子里石凳下，看到了一堆鸭骨头，我猜那是我娘吃的。院子里槐树下，还有一堆鸡骨头，我猜那是我爹吃的。而在瓦盆里，还好好的放着鸭腿儿，鸭脖儿，鸭翅儿。
吃饱了，吃足了，吃够了，娘才把一个荷叶包着的鸭肉塞到我手里说，去，给你三旺叔家送去。
走在路上，我总算明白了，娘不让我先吃，是怕鸭肉里有毒啊。
（刊发于2018年第3期《百花园》）
作者简介：
李士民，河南作协会员，永城市作协副主席。近年来，在《百花园》《短小说》《天池小小说》《小说月刊》《芒种》等全国报刊发表文学作品200余篇，其中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青年文摘》《青年博览》《特别关注》等选载，作品《一条鱼》获《小小说选刊》2003—2004年度佳作奖，作品《开花的自行车》获首届吴承恩文学艺术奖优秀作品奖，作品《幸福倒计时》获《小小说选刊》2007—2008年度佳作奖等奖项。作品连续多年入选《中国年度最佳小小说》等权威年选。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集《幸福倒计时》《有一朵花是葵花》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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