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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赏读|| 许铭君:房之事(小说)

文学人生 诗意生活

        第1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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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责编 汪葆夫

经典赏读

房之事

许铭君

2005年。

租了八年房,郑姗姗决定买房。特别是鸳鸯街的尽头建了个火葬场、鸳鸳鸯街被人称作“黄泉路”,且她每天都能看到灵车在他们租住的楼下经过之后,她买房的愿望更是井喷。 

但她和刘茂诚结婚8年了,才攒了3万块钱。所以,刘茂诚反对买房。

“亏你还大学毕业呢,房产意识都不如咱那文盲老爹!他老人家还说人活着没房子就等于死了没棺材呢!”

这话让刘茂诚的喉咙哽了一下,没错,爹是这么说过,是九年前他去世前说的。

“可咱钱不够啊?”刘茂诚说的是实话,结婚八年,他们才赞了三万多块钱。

“你借!咱哥在乌鲁木齐做生意这么多年肯定有钱!”

刘茂诚还想再说什么,郑姗姗已经扑到了他怀里,连掐带咬的刑罚终于逼着他揉着肩膀答应下来。

说完房子的事,刘茂诚没头没脑地杵了一句:“今儿我见街上有卖嫩槐花的了……”

郑姗姗拿眼白他:“咱不吃那东西,不上档次,还死贵。”

刘茂诚苦笑了一下,但老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还是在脑子里晃悠了一下。

这是春天的一个夜晚,天亮之后,将是另一个春天。

接下来,郑姗姗和刘茂诚开始东奔西走地看房看房再看房。他们两口子都是县一中的老师,刘茂诚教物理,郑姗姗教语文,日子平静又温暖,就像洗净后挂在绳子上吹着暖风、晒着太阳的两只白手套。刘茂诚的课时相对少些,跑腿更多。他也愿意跑这个腿儿,因为实际上,他买房的愿望更强烈。当初郑姗姗这个城里妞之所以肯下嫁给他,就是因为他长得还行,心眼儿又好。但他们的婚礼却是在姗姗家举办的,因为三省庄农村老家的房子太破了,哥哥刘茂实又没能从新疆回来参加婚礼。而老岳父家的房子也不宽绰,新婚刚满月,刘茂诚就主动租房搬出去了。结婚八年,他们搬了不下五次家,半年前才在鸳鸯路北侧的胡同租了个两室一厅。

一来二去一直看到老家的小麦开始沿花儿,刘茂诚两口子终于在城北的牛家洼看中了一个独院。这个四合院布局合理,红墙红瓦,亮亮堂堂的,当刘茂诚看到院子东南角还有棵碗口粗的泡桐树时,马上就相中了——这让他想到了老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而郑姗姗最满意的则是价格,它比城区其他地方的同类小院至少便宜一万块钱,只要五万五。

一接到茂诚吭吭唧唧想借三万块钱的电话,刘茂实就犹豫了一下,就说了中。他想到了爹临死前说的话。娘死得早,而九年前爹临死的时候说,他们兄弟俩就是大槐树上的两个疤,说长兄如父;说人这一辈儿房子是天大的事,谁有钱谁就得帮衬对方。当时他们兄弟俩在病床前泪眼对着泪眼,嘴岔子咧成裤腰,大哭着搂成了铁坨。那一幕,他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想哭;而8年前茂诚结婚的时候正是赶上腊月,是腊月十二,那是他们刚从老家赶到新疆跟着大舅哥卖水果的第一年,生意正好,他听了老婆桂芝一句话,没赶回老家参加茂诚的婚礼,就打了一千块钱箱礼。一千块钱在那个时候算是重礼了,可是钱再多也替不了人。他为这事一直都愧着呢。再说,他这些年赚了钱,银行里存着20多万呢,借三万块钱对他来说,不烫牙。他老婆桂芝却是双手叉腰不同意。

刘茂实有点儿烦,这娘们啥都好,就是小心眼儿。

桂芝摆出三条理由:“第一,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下借恁多,我不舍哩。第二,她郑姗姗一直仗着自个儿是个城里人看不起我。说我粗腰大腚不好看。还有第三,就是借给,他啥时候能还咱?”

但刘茂实是个犟筋,桂芝根本拦不住他,当天茂实还是把钱给茂诚打过去了。临出门,刘茂实问她要不要也凑着买一套。桂芝不同意,说买房子不如拿钱生钱做生意。

刘茂诚和郑姗姗用最快的速度办好了买房的手续,又置办了几样新家具,高高兴兴地离开黄泉路,搬了她们买的第一个房子。

一进院郑姗姗就想砍掉那棵院子里的桐树,刘茂诚死活不让。当时阳光正浓,站在树下,抚着那棵树皮尚不粗糙、正值少壮的桐树,闻着桐树特有的那种苦津津的气味,茂诚很自然地想到了老家的那棵槐树,以及去世的爹娘。那棵槐树是刘茂诚出生那年爹栽的,二十五年了,它越长越旺了。而娘却没能活过这棵树,二十年前就死了。至于爹,则死在九年前的那个初夏。他快死的时候,一瓣儿老掉的槐花就落在他的嘴角。刘茂诚哭着替爹捏掉,他听到爹气喘如丝,像过时的槐花的香气,若有若无,还像谁家厨房里的最后一点儿佐料。

他知道,爹,就跟那满树的槐花差不多,就要落地入土了。

两天后爹就去世了。当夜,大雨。他一直睡的那两间喂牛的牲口屋,漏得厉害,雨水,把他的那张用粗麻绳挽床淋了个湿透。他一夜没睡,看着老牛的偶尔扫动的尾巴,听着老牛粗重的喘息,闻着纯朴的牛粪味儿,坐了一夜。这一夜,用他的一辈子也稀释不完。

“想啥呢?”

“没啥,老家的房子不知道啥样了。”刘茂诚一想到堂屋东间窗户上边那条细长的裂缝,心坎就像被谁的手指重重地弹了一下。

“管它呢,嘻嘻。”郑姗姗笑着搂住刘茂诚狠狠地亲了一口。

当夜,儿子在西间睡着后,刘茂诚、郑姗姗开始在东间亲热。因为中间隔着堂屋,郑姗姗这回很能放得开,叫得腔是腔调是调。只是,在最关键的秒杀时刻,郑姗姗忽然闻到了一股霉味儿。那霉味儿像是一根细而韧的钢丝绳,把她一下子从即将到来的快乐的顶峰上拽了下来……

痛失极乐的郑姗姗恨死了这股霉味,她很想知道,为什么屋里会有霉味儿!这房子便宜是不是和霉味有关?

2007年。

其实,在买过房子没多久,在经过当年夏天的第一场大雨后,郑姗姗就知道为什么屋里会有霉味儿了,也知道它为什么如此便宜了——牛家洼这片儿居民区真就是全城的洼地,一到雨天这里也就变成了全城的下水道!从2005年初夏到到2007年的现在,这三个夏季不管哪一季,刘茂诚他们家的家具都会变成热带雨林里的动物——无奈地把腿在积水里泡上几回。至于皮鞋从卧室漂到客厅,床腿上长出木耳,以及全家人动用铁锹塑料盆上演大禹治水的故事,都会在暴雨后发生。

又到今年的麦收季节了,郑姗姗和刘茂诚骑着电动车回老家三省庄收麦。本来他们俩在老家没有地,但去年,承包刘茂实那四亩地的人家出去打工,不再包了,刘茂实就让刘茂诚白种。郑姗姗一算一年能净收入四千多元,加上种地有机器,省事,从没种过地的她便欣然同意了。

河南、山东和安徽这三个省就像三个巨人,腚对腚、脚后跟啃着脚后跟,三省庄就窝在这三个省的夹缝里,离县城最少也得有40里地。以前全是胶泥路,大坑小洼儿,烦死人,累死驴。直到去年才通了柏油路,算是免去了刘茂诚两口子回家种地之苦。

刘茂诚和郑姗姗上午9点多回到的老家,等到下午三点多,联合收割机就把麦子全部收完了。他们在地头就把小麦便宜卖了,一共卖了四千一百块钱。俩人挺高兴的,虽说累了大半天,值。

时间还早天还热,刘茂诚带着郑姗姗回老家的院子,准备冲个澡喘喘气再回县城。上次回老院是一个多月前,小麦灌浆,他们回来施肥歇脚。此时,满院的野草,这棵半搂粗的槐树郁郁葱葱,树下,落了一层白里泛黄的槐花瓣儿。刘茂诚心里感慨得不得了:在城里,自己最爱吃的槐花,已经从当初的一块钱一斤涨到了五块钱,可是为了攒钱还账,他想吃也不舍得买。而老家满树的槐花却是年年白白地老掉,变成泥。当年,爹娘蒸的嫩槐花,是真香馋人啊。

至于两处老房子,都不行了。两间牲口屋,房顶已经烂了,黑黑的房梁裸露着,像贫家的少女,因为衣服太破而裸着羞赧的肚皮;堂屋稍好点儿,但东边窗棂上面那个指头宽的裂缝儿好像又宽了些。

老家,真的越来越老了。刘茂诚在心里重重地感叹了一声。

“别深沉了,赶紧洗洗走人!”郑姗姗挠着胳膊肘上的痒痒,极不耐烦。

收过麦子没多久,又是一场暴雨光临。因为一个线路插盘当时正好在地上摆着,水漫进屋里后,导致电线短路,家里所有的电器,除了墙上的电子挂钟,几乎全部烧毁。

早饭都没吃,刘茂诚就借了辆三轮车拉着一车电器去修。推着三轮车,呯呯喳喳地踩着水渍出了牛家洼,郑姗姗终于爆发了:“坚决不能再等了!明年雨季到来之前我们一定得搬出去!我们不是渔民!”

“钱呢?咱们借哥的三万块钱还没还一分呢。”

“不还!他们也不差这俩钱儿。咱得买个楼房,买个小平方也花不了太多钱吧?”郑姗姗说着赌气地猛一推三轮车,脚一滑,左膝盖就跪在了泥水里。

刘茂诚只能答应。他实在是受不了郑姗姗的那种蚊子式的哼哼缠人法。好一番打听、奔走和比较,当年一入冬,郑姗姗和刘茂诚终于在县城的一个老家属区买了一个70多平方米的楼房。虽说有点儿破,但只是三楼,户型合理,且光照十足。最主要的是,价格又比同楼层的便宜了六七千元,只要三万一。这回买房的钱他们倒是没大作难。这三年多省吃俭用的,加上郑姗姗买基金赚了点儿,他们手里握着两万大多,郑姗姗又给她爸借了五千,钱就够了。

当年的整个冬天,刘茂诚一家三口过得暖洋洋的。除了房间干干燥燥让人觉得心情好而感觉温馨,这套房子也真的室温很高,冬天一进屋,能明显地感觉到比外面、甚至别人家里温和。这也难怪,这套房子是顶楼,又是楼幢的最右边,也就是说,它的前面、后面、上面以及南面,都可以阳光普照。

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刘茂诚两口子终于开始不舒服了。因为嫂子桂芝三天两头地打电话催钱,说年底需要存货。

催得遍数多了,郑姗姗只好说了实话,说又买了套小房子,没钱了。桂芝气坏了,说她真傻,要恁多房子有啥用,又不能一夜睡俩地方。不过,从此她倒是再没催过钱。

郑姗姗刚轻松没几天,就春节前两天,桂芝突然从乌鲁木齐回来了,说娘家爹病了,急用病。这意思再明显不过,郑姗姗拿出家里仅有的三千块钱,又找同事掂了两千,给她凑了五千块钱。

这个春节,刘茂诚两口子过得没滋没味儿的——没钱买像样的年货,能有啥味儿?深想一下,刘茂诚更觉悲哀:因为弄钱买房,除了儿子,他们过年都没添件新衣裳。而自己想买二斤老家树上结的洋槐花蒸蒸吃,都会觉得奢侈。当然,郑姗姗也在一直强调洋槐花太土气、粗纤维太多,吃了难消化。她,可真是个造家的娘们儿啊。

2009年。 

中秋节之夜,月圆如斯。但郑姗姗和刘茂诚并没有今年的玉米卖了三千五块钱,以及中秋节而高兴多少。他们只是在热哄哄的楼顶上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室内。因为虽然已是深秋,但晒了一天的水泥楼顶还是热哄哄的。而进了卧室,郑姗姗又马上气呼呼地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室内,比外面更热三分!

是的,买罢房子的第二年的四月份,他们就觉得不对劲:别人那时候还盖着厚被子呢,他们家已经热到必须盖毛巾被了;而一入夏天,除非一直开着空调,除非过了后半夜,这屋里就一直跟火窑似的:四面墙都有太阳公公伺候着,一晒就透啊。开空调太费钱,他们有时就拿湿毛巾朝最热的西墙上沾水散温,可怜人。

从此,夏天就成了他们的受难季:住院子水淹,住楼房火烤。不过,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住楼,至少不潮,没有霉味儿,大不了多开会儿空调。当然,不管怎样,刘茂诚和郑姗姗也算是拥有两套房产的人了,在那些尚没有第一套房子的同事面前,他们还真有点儿骄傲。

但这个楼房刘茂诚和郑姗姗早就受够了,他们决定卖掉院子再说,有机会就换一套没有明显毛病的新房子。而且,他们隐约感觉到,现在房价正在抬头,所以,他们决定,院子要是卖的话,先要十万块钱再说。 

但中介公司的人说十万块钱根本卖不到。果然,一直到学校放寒假,一共才有五六个人打听房子,最高的才出七万五千元。刘茂诚两口子丧气得很。这一天中午,他们边收拾便宜的肉鸡,一个富态的中年人突然找上来,目光躲闪地说想给他爹买个独院,张嘴就给十二万。

刘茂诚一惊,看看郑姗姗,郑姗姗正看他呢,俩人都没说话。

那男人更急了,最后,一直加到了十五万,不再出了。

成交。

2009年的春节,刘茂诚两口子过得很舒心,年前清了三万元的旧账:刘茂实的两万五,郑姗姗娘家的五千。之外,他们又补买了很多平时不舍得买的新衣和年货。电视机里除夕之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刘茂诚甚至还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2010年初夏,一定要好好吃一顿蒸槐花。

2010年。

春节刚过,刘茂诚就被那个中年人就催着搬走所有的东西。郑姗姗要求把那棵桐树也砍了卖了,对方完全同意。于是,嘭嘭的砍树声迭起,白森森的碎木屑飞溅。刘茂诚站在一边看着,又想到了家里的那棵孤独的黑槐树,心里就一拱一拱地疼。最后,桐树卖了三百五十块钱,郑姗姗喜笑颜开。而那中年男人笑得比他们还要甜。刘茂诚两口子出了院子,笑骂那个男人是个傻瓜。

但没出一个月,刘茂诚和郑姗姗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傻瓜——一个南方商人投了两个亿!牛家洼开始拆迁了!一年后,这里将要建成一个三省交界处的最大的水果蔬菜批发市场!而根据县里的规定,牛家洼所有的居民,只要拥有像刘茂诚这样的带有三间堂屋的独院,可以得到最少20万元的补偿款,也可以在市场建成后置换一套门面房,外加门面房上面的二楼住房一间!

在刘茂诚和郑姗姗的相互埋怨中,牛家洼拆得烟尘飞腾、热火朝天。而房子的预售工作从拆迁一开始就启动了。而房价之高,更令他们咋舌,继而心痛!一间门面房外加一间二楼住房,最低24万元!如果他们的院子不卖,就能直接置换一间门面和一间住房了啊!而他们的院子才卖了15万元。一个字:亏!

不管怎样,小日子还得继续。俩人静心之后,竟然开始分析全国的房产形势了。看了政策和大局他们才知道,全国的房地产业在经过几年冷场后,一线城市早就升温了,二三线城市也在回暖。据此,他们断然决定:杀回牛家洼,除了住,还要等着升值赚钱!

至于买房的钱,一卖房,二贷款,三是再借。

卖掉小楼房,远离烘烤,俩人一致同意。而如果贷款买房的话,20年光利息就得十多万,郑姗姗不舍得,她决定自己出面向嫂子借。

当年4月初,赶在蒸笼效应出来之前,刘茂诚两口子卖掉了那套小楼房,重回租房时代。但这房子居然卖了六万三,几年下来赚了一倍多,也让他们惊喜不已。这样的话,加上卖院子剩下的12万,以及攒的钱,要想买一套牛家洼的房子,还差7万元。

这一天,郑姗姗打通了桂芝的电话,语气香甜,关怀满满。

一直闲扯到桂芝咯咯欢笑,郑姗姗才说出了借钱买房的事。

“啥啥,又买房?你们没事儿咋光捣弄这啊?”

郑姗姗就把牛家洼水果批发市场的美好前景描述了一番,热切地动员说:“嫂子,我觉得你们更应该买套门面房回来干生意,不说生意啦,光门面房就能赚一大笔,咱县城的房价这会儿涨得厉害啊。”郑姗姗想举一下自己买房的例子,又怕嫂子眼红,就没说。

“俺才不买呢,这会儿这边的生意争得厉害,俺这边的摊子越铺越大,腾不出闲钱啊。你哥还想买个车跑货,你大侄子又快考大学,到处都是咬钱的嘴。你借钱这个事,我跟你哥商量商量再回话,中不?”

郑姗姗只好弱弱地顺着说了个土气的“中”,而不是洋气的“行”。求人就怕人家不高兴,嫂子就烦她洋气,她知道。

听桂芝一说,刘茂实也有点儿不高兴了,认为租房才是省心省钱。但他还是给刘茂诚汇了六万元。

郑姗姗又在娘家借了四千元,凑够了钱,在售楼部一把交清了房款。

归途路过菜市场,他们就想捎些便宜的青菜。在卖槐花的摊子前,刘茂诚用手抄起一小把半开的碎白的槐花,放到鼻子下长长地吸了下鼻子,香甜的气息让他心里苦楚了一下:去年春节的那个小小的愿望又得落空了。这东西已经卖十五元一斤了,不买了。

刘茂诚和郑姗姗的小日子正侧着身子别别楞楞、按部就班地朝前走,忽然有一天,当时刘茂诚正站在三楼教室的讲台上给学生上课。讲的是简单机械,当讲到《滑轮》这一节时,他无意中朝窗外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在远处本来一片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竟然矗起了一幢高楼!而一个工人,正用滑轮往楼上拉东西!他这才想起,现在不管是城里还是城郊,到处都有霸王龙一样的铲车在横行了。

2011年。

3月初,牛家洼水果蔬菜批发市场全部竣工。领了钥匙,简单装修了一下,刘茂诚一家三口就从出租房搬进了自家门面房上面的二楼。中间拉道帘子,儿子住外面,他们住里面,凑和着,挺好的。

没想到,他们刚搬来的当天上午就有人找上了门,张嘴就给二十六万,要买他们的门面房,竟然还不包括楼上的那一间!

刘茂诚当然不会卖。他知道,照此下去,门面房还得涨价。想到哥借钱的好处,他上午打听了一番,下午就给刘茂实打了个长途,说了门面房的行情,建议他们买了房子回来干生意。

刘茂实也有点儿动心,桂芝却不以为然:“去年才24万还是上下两间,这才一年光门面就26万了?咱在这边的生意虽说不胜前几年,但一年下来连扒带挠的也能赚七八万块钱哩,谁知道回家是啥样儿?不买!”

三个月后的夏天,整个牛家洼市场已是车水马龙,各种时令水果、蔬菜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向四面八方涌去,卖家买家皆大欢喜。

刘茂诚一家大体上是喜欢的:楼下的门面房早就租出去了,一年的房租一万八,小日子着实富足了不少。但不喜欢的地方是,住在市场一天到晚闹哄哄,不管是正午还是午夜,永远都会有人车进出,都会有人交易。有时睡得正香,一声汽车喇叭就会惊扰得半天迷怔。他们俩倒还无所谓,但他们儿子正上初二,学习正关键,影响到他的睡眠,这是他们最不喜欢的地方。

为了儿子,刘茂诚两口子决定搬离批发市场,进入某个小区。一个暑假,经反复对比考察,他们看中了位于县城西部的绿都小区。此小区刚刚建成,通双气,环境幽雅,升值空间巨大。只是比其他小区贵上个一二百块钱,每平米一千六百元。

钱呢?刘茂诚和郑姗姗还是决定给哥嫂借。借钱的电话还是郑姗姗打的。先说了一大堆甜美的废话,郑姗姗又把话扯到了县城的房子,扯到了绿都小区如何如何好。桂芝也不傻,找了茬儿把话题磨开,就开始说她们挣钱有多难,外面有多少欠账,有多少人赊东西不给钱。她还专门提到凡事不过三,说她昨儿个就坚决拒绝了一个想第三回赊账的客户。

郑姗姗再傻也知道这个事不过三是啥意思,就勉强笑着又扯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挂了电话她就扑到茂诚怀里呜呜地哭,心里这个恼啊。

借钱不成,郑姗姗劲儿更大了,马上决定卖掉市场里的二楼当首付,再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房。

之后,一切都像一块砖头从天上掉下来,再在软地上砸出个坑那么顺:找好出租屋之后,刘茂诚他们把二楼的房子以十一万元卖给了在市场做生意的当了仓库。

当知道像120平米的房子首付只要五万七千元时,郑姗姗一赌气对刘茂诚说,别以为离了他们咱们就买不成房了,我们不但能买成,还要买两套!

就这样,他们只是另添了几千块钱,就首付款十一万四千元,在绿都小区门对门买了两套面积为120平米的房子,总价38万4千元。而他们只需月供1900元,20年还清贷款即可。而这对他们来说毫无压力:光门面房的房租一个月就有一千五百元,而他俩的工资加在一起已经四千元露头了。

一拿到房钥匙,刘茂诚两口子就开始装修东面的房子,东为上首嘛。啥样儿的酒啥样的菜,这么好的房子,装修当然要跟上。装修的钱,又是郑姗姗出面从娘家借的,两万。就这样,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地忙了三个多月,花了近四万元,十月,终于大功告成。

又等了两个多月,腊月初二,他们乔迁新居。虽然装修花光了他们全部的积蓄,并欠下了两万元的账,但打量着富丽堂皇而又不失高雅的新房,刘茂诚和郑姗姗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幸福地叫着笑着,转起圈儿来。当夜,他们在从来没有如此温馨的大卧室里、从来没有如此宽大的松木床上、从来没有如此满足而欣喜的气氛里,完成了一次自结婚以来的感觉最美妙的鱼水之欢。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带着疲惫的幸福感醒来,打量着床头那盏比新婚之夜更华丽的床头灯,望着从华美的窗帘缝隙里穿过的一缕晨光,两人相视而笑。郑姗姗用手指轻按了一下刘茂诚的鼻子一下,刘茂诚则发出了“夫复何求”的满足之叹。虽然结婚14年了,但他们总觉得,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起床后,两人站在洒满阳光的阳台,指着远远近近的依然绿意盈盈的花木,还是甜蜜不减。这时,一辆红色的轿车驶入小区,停下,一个美少妇从车上下来,走向一个楼洞。郑姗姗羡慕地说低声说:“茂诚,什么时候咱们也买辆车啊,我们也好常回老家看看,也能叫你吃上老家的嫩槐花了。”

“好,等学校放假领了补助你就先去考校报名!”刘茂诚完全有底气支持。上回回老家时,那棵阴郁的老槐树,布满苔痕的石磨,堂屋锈得发乌的门链吊子,还有窗户上面的那个咧得越来越宽的裂缝,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急迫感,但也只有干急的份儿,就像一个无腿的孩子趴在一堆渐渐熄灭的篝火旁,而无力添柴。要是真有一辆私家车的话,当然就能更多地回老家看看了。至于看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但人在老家,总觉得心有所依。

2012年。

四月底五月沿儿,槐花又绿绿白白地开了。

一个周末的中午,一场初夏的雨正叭嗒叭嗒地开始敲打着外在的雨搭,更远的雨打竹叶的沙沙声也适时传来。

刘茂诚和郑姗姗坐在敞亮的餐厅里,眉眼交接,说着笑着,感慨着,都用手不紧不忙地用手捋着嫩槐花,客厅里,花香弥漫——今天早饭后,刘茂诚去牛家洼收房租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卖嫩槐花的,便马上毫不犹豫地买了二斤——今年,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品尝一下蒸槐花了——从今年起,房租由原来的一万八千元已经涨到两万四了,吃嫩槐花,真是小菜一碟了。

刘茂诚又捋下一嘟噜槐花,把细小的梗子顺手丢在餐桌上。拃把长的花梗儿已经堆得有一本厚书高了,淡红的梗儿横七竖八地压杂在一起,看起来居然也合谐得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替回忆着以前住在牛家洼时作的难,备感社会之进步,生活之美好,未来之美好,语气之平和之如同那堆花梗。

“蒸槐花其实很简单,择好洗净,用淀粉一拌,再用大火蒸上五分钟,稍微晾一下,加盐,加蒜汁,加香油,就一切OK了!”刘茂诚择完最后一扑槐花,说得眉飞色舞,“等会儿你一吃就知道了,你眼里的这道下里巴巴食品绝对算是舌尖上的中国的有机组成的一部分!”

郑姗姗正作不屑状,刘茂诚的手机响了,一接,是同事李老师打来的。原来,李老师以前也在牛家洼买了一套门面房,现在急用钱给家人看病想出手。他以前听刘茂诚说过他哥在乌鲁木齐卖水果,才特意让刘茂诚问一下他哥要不要,如果要,他只要40万元,卖给别人最少还得再加两万。而李老师之所以给出这么个优惠价,是因为他家有病人经常请假,他的课大多由刘茂诚主动替上了。

郑姗姗一想到嫂子不借钱就烦,不让刘茂诚给新疆那边打电话。刘茂诚笑着替哥嫂说着好话,还是打了。听完,刘茂实也有些动心,就和桂芝商量。

“那个李老师凭啥对老二恁好?凭啥要给他便宜两万块钱?我看他是想从中落好处吧?亏咱还帮过他。”

刘茂实也觉得桂芝说得有理,唉了一声,啥也没说,心里多少有点儿烦,也觉得兄弟变哩越来越不实诚了。

刘茂诚见哥半天没回话,就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是嫂子桂芝接的。桂芝就撂了一句“俺家啥时候都不在老家买啥面门房”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刘茂诚也不傻,听出来了,至少嫂子不信任自己,心,不禁痛缩了一下,发起呆来。

当年上午,刘茂诚还是没能吃到可口的蒸槐花:因为想心事,槐花蒸的时间太长了,槐花都粘在一起,撕扯不开,像没有头绪的乱麻。

过头饭能吃,过头话却不能说。桂芝的狠话放出来没半年,十一月份,她娘家爹死了,她和刘茂实抛下生意匆匆地回来奔丧。办完丧事,他俩又捏着鼻子来城里看刘茂诚两口子。

当时是中午,等他们一进刘茂诚的家,看呆了:这房子也太漂亮了,阳光从大阳台照进客厅,整个房子好看得就跟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房子一样一样的。可怜他们,在乌鲁木齐苦拼多少年还一直租着两间破房子,跟这一比,根本就是老家的牲口棚啊。

这时,郑姗姗又有意炫耀说,对门还有一套房,也是他们的。

桂芝知道郑姗姗还记着不借钱的事儿,肚里像掖着一块砖,拽着刘茂实,让他去牛家洼市场看看行情。俩人在市场边走边看边打听,中午饭都没顾上吃,一直转悠到天扫黑儿,越转越后悔:这市场比乌鲁木齐那边还大,各地的水果蔬菜,包括新疆特产,什么大枣、巴旦木、开心果,都有,且差价大,利润厚。要是能扎下摊子在这里干,绝对比在新疆强啊。

商量了半夜,他们决定:抓紧时间在牛家洼买间门面房干生意,租也中。

可是,第二天他们再进市场一打听才知道,一切如茂诚所说,根本没有闲房出租。大家都在朝这里挤,进来等于进了宝地,稳赚不赔,哪找去?至于买,他们倒是碰上了一家刚买到手正装修的,问人家多少买的,说50万!吓了他们一跳,他们苦干了恁多年,刨去吃花,才攒了七十多万啊!

桂芝不相信地说了句这么贵啊,买房子的人得意地说,这不算贵了,要不是看亲戚的面子,最少还得再加两万!

不要说一开始茂诚让他们买房时的那个24万的价儿,就说前几个月40万的那个价儿,也让刘茂实两口子心疼得像犁子犁过一样,哗哗地淌血,霍霍地疼。但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和刘茂诚两口子谈谈,买他们的那间门面,价钱,只要不比人家贵就中。

在刘茂诚家,兄弟和妯娌,四个人面对面坐下,先是醋酸盐咸地忆了一会儿过去的苦,最后,刘茂实说到了门面房的事。刘茂诚和郑姗姗单独商量了一下,刘茂诚真心地说:“哥,嫂子,说实话,我都不忍心卖给你们,我们自己都觉得这门面涨得太快,太贵。可是,你们也亲眼看到了,行情就这样。其实不光是门面房,这两年,咱们县城的房价一个劲儿朝上涨,我敢说,明年房价还得涨。”

这话不禁让刘茂实和桂芝对视了一眼。

刘茂实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他无力地摆摆手:“亲兄弟,明算账,你就说得多少钱吧?”桂芝手搦着俩手,盯着刘茂诚的嘴。

“哥,嫂子,姗姗也说了,没你们当年的帮助,就没有现在的我们。所以,我们决定留你们41万。”

刘茂实两口子心里猛一轻松,他们没想到价格会这么低。

“为啥整有零的,是个41万啊?”桂芝笑着问了一句,巴望着把这1万也抹了。

郑姗姗:“嫂子,去掉亲情的成分,我们留50万也不算高。但是当初你们借了我们9万元买房子,所以我们现在才在50万的基础上给你们减掉9万。”

桂芝心里一缩,直后悔当初没多借点儿钱给他们。

刘茂实激动又感动,这个老实巴脚的大男人竟然也连连说出了很洋气的谢谢。

兄弟归兄弟,一切还是得按法律程序来。接下来,他们就写了一个购房协议,名字签上,手印按上,接着就去银行打款。其实刘茂诚的门面房租出还差两个月不到期,款,晚些时候打也行,但刘茂实两口子不放心,光怕到时候房价再涨出啥意外。

打完款都快12点了,刘茂诚本想请哥嫂吃个饭,但他们说还有点儿急事,就走了。第二天上午,刘茂实突然给刘茂诚打了个电话,说要请他们一家三口吃火锅。

大家吃着感慨着,说挣钱的难处,说房价涨得太毒。说着说着,桂芝给刘茂实使了个眼色,刘茂实就开始不安起来,呜呜弄弄地讪笑着,想说又不好意思说。

刘茂诚给他碰了一个酒,爽快地说:“哥,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话只管直说。”

“……是这个样儿,你大侄学习好,考个大学没啥问题,你二侄子就不中了,等着他还得偎着我们干生意。要是在城里没套房,恐怕说媒都得受影响。你手里不是还闲着套房子吗,我们想……想看看……”

刘茂诚一皱眉,看看郑姗姗。郑姗姗一笑,大大方方地说:“行,哥,嫂子,这事儿我们吃完饭商量一下,很快就给你们回话。”

原来,听刘茂诚无意中一说,昨天上午打完款,刘茂实和桂芝午饭都没吃,坐着出租车连看了七八个楼盘,这才知道刘茂诚又没说错,不光是门面房,县城的住宅楼价钱也涨得摁不住,最便宜的小区一平米也得一千八,还没有现房。他们又特别打听了一下绿都小区的房价,已经突破两千三了,这才决定赶紧再买一套住房子再说。

吃完火锅,回到家,打开电视,刘茂诚两口子进卧室商量事,刘茂实两口子在外面沙发上勾头坐着,哪有心看电视。

停了十来分钟,两人出来了。刘茂实两口子有点儿紧张地站了起来。

“哥,嫂子,你们知道这个小区房子的价钱吧?”

两人连连点头。

“我们这是120平米,就是按最低的市场价,也应该是27万6千元,对吧?”

桂芝赔着笑脸:“对对,妹妹说得对。”

看着嫂子那讨好的样子,郑姗姗心里很爽,但表情不变:“这两套房子哥嫂虽然没借给我们钱,但是你们一直在帮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忘的。”

这话让桂芝的脸热辣辣的,刘茂实也低下了头。

“我们白种了你们六年地,一年收入也有四千来块钱,所以,这套房你们只要出25万元就行了。”

“啊?这……这……”刘茂实看着郑姗姗,再看看弟弟,拿眼狠别了桂芝一眼,两个膝盖碰了又碰,再也说不出啥话来。

“兄弟,妹妹,你们的好,我们两口子算是记下了,不过……”桂芝脸色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嫂子,咱都是一家人,有话直说吧。”刘茂诚开导她。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兄弟。这恁多年俺们总共才赚了六十五万,昨儿个给你们个41万,剩下的钱,不够啦……就算够,俺在这边开门干生意,最低也得五万块哩本儿……”

郑姗姗看了刘茂诚一眼,爽快地:“没事儿嫂子,先给我们20万,剩下的五万以后再说。”

“中中!这五万算俺……算俺借你们哩,赚了就还!”说到“借”字,桂芝心里一寒,她假装激动,上前拉住郑姗姗的双手,泪都快出来了。

几天后,刘茂诚两口子一次性还清了剩下的十多万元房贷,家里还有五十多万元存款。郑姗姗一高兴买了辆红色的北京现代。这个移动的家真让他们两口子感觉到了天上。

买车的当天上午,郑姗姗开车拉着刘茂诚和儿子绕城转了一圈儿。走到鸳鸯街街口时,一辆白色的殡葬车又忽地驶来。

郑姗姗笨拙但按章驾车地迎过去,心里再没有任何畏惧。

接着,他们又怀着衣锦还乡的心态,去看那个一到夏天就得洗桑那的破家属楼。不料,那片旧楼区正在轰轰烈烈地搞拆迁,“桑那房”早就消失了。

刘茂诚他们远远地站在楼区之外,很觉没趣,正想走,就听到一个老者感慨地对另一个老者说:“真没想到啊,70多平米的破楼房竟然赔了13万多!”

郑姗姗和刘茂诚相视一愣。郑姗姗啧了一下嘴:“我们当时才卖了六万三都觉得赚大发了呢。”

“咱不能啥便宜都占完吧,要不卖了它,咱能在牛家洼买门面吗?”

郑姗姗看看儿子,儿子正讽刺地看着她笑。

而此刻,刘茂实两口子正在老家卖宅子,卖那棵大槐树,一共卖了一万五千元。电锯声响声,一搂粗的大槐树哗嗵倒地。刘茂实看了看桂芝,眼泪,终于流过他那张永远纯朴的脸。

(原载《奔流》201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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