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人生 诗意生活
第2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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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 气
天擦黑儿时，村主任亮着油嘴从村头羊肉汤馆子里出来。凉风扫在脸上，他嗝儿嗝儿地打了几个饱嗝儿，便把两手背在脊上，侧侧棱棱地两只脚不停捶地。两只脚板捶到了根子家门前。根子家那只老实的黄狗卧在门外，如一团黄地毯。村主任好像不顺眼了，骂：“妈的，狗也敢挡俺村主任的路！”一只脚猛地跺在狗身上。那黄狗一惊，忽地从地上蹿起身，脊背上的毛一抖，龇着牙，“呜”叫着朝村主任脚脖子上咬了一口，便掉头跑进了院子里。
村主任慌忙捂住被狗咬的地方，痛得吡牙咧嘴，顺势躺在地上。血顺着手指缝流了出来，村主任愤怒地叫：“根子，根子，你出来!”
根子在街上吃过晚饭，端着碗，抹了把嘴，木着脸站在村主任的背后。
村主任说：“根子，你的狗真是狗眼看人低，连俺村主任也敢咬！”
根子说：“俺的狗老实，可从来没有咬过人，咋会咬你呀。”
“不是你家的狗咬了俺，还能说我咬了你家的狗？”
“俺的狗真没有咬过人。”
“你也给狗护短。”
“俺的狗连村民都没咬过，何况你村主任，你踢它没？”
“谁叫它挡了俺的路！”
根子无奈地说：“你躺在俺门前，俺认了。回头给你两根筷子，得罪不起你，俺躲着走，不然又给俺小鞋穿了。”
根子女人从院子里出来，拿了两根筷子。那黄狗跟在脚跟后，看见了村主任像见了仇人，又把脊背上毛抖了起来，“呜”叫了两声。根子嗔怒着，朝黄狗身上踢了两脚说：“你个不懂事的狗，还敢招惹村主任，有眼不识泰山。”
黄狗被根子踢了后，不但没有跑，还斜眼怒视着村主任。
村主任折起身，说：“你说狗老实，它又抖毛龇牙，要咬俺。”
根子女人说：“狗咬要饭的、穿烂的，不会无缘无故地咬你村主任。”
村主任被根子女人的话噎住了，接过筷子，让根子回院拉了辆架子车，把他拉回了家。
根子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老觉右眼不停地跳。
一想起村主任，根子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又过了两日，村主任一拐一拐地到了根子家。他的伤口发了炎，流着脓水，周围黑紫。村主任叫：“根子、根子，你出来！”
根子听到村主任叫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知道没有啥好事，心惊胆战地走到了院门外。
村主任黑着脸说：“你的狗嘴臭，咬着俺脚脖子的地方发炎了。这是药条，你看着办吧。”
根子接过了几张药费条，脸上的表情变换着。他看过后，抬起脸说：“村主任，俺的孩子连学也上不起，哪有钱给你报销药费。”
“穷光棍了，你要耍孬？你的狗咬了俺，按理也该全部承担药费，法律上也有条文。”
“俺的狗咬了你，谁叫你踢了它。”
“俺的血黑，俺贱，有闲工夫踢你家的狗？”
“俺没有钱咋办？”
“没有钱，用物抵押。”
“俺家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咋抵押？”
“你家不是有头毛驴吗？”
根子黄透了脸说：“俺家的活儿大半指望它，你牵去，俺没有法儿过了。”
“俺有法儿过？你的狗咬死了俺。”
根子眼里涌满了泪水，说：“俺认了，你是村主任，你要俺的头，俺也得砍给你。”
根子女人牵出了那头毛驴，把绳头递到村主任手里。村主任牵着一拐一拐回家了。走到家门前，那头黑毛驴就不走了，昂起头大声地叫一阵。一后腿跷了起来，像扎了颗钉头在掌里。村主任把驴拴在树上，拄着棍去了驴身后，低头看那驴后蹄儿。那驴蹄儿猛地一弹，正好弹在村主任的脑门儿上。村主任号叫了两声，就躺在了地上。一会儿脑门肿成了一个蒸馍，冒出血丝。村主任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被女人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村主任女人去了根子家，拍着腿说：“根子，你家狗咬了俺当家人，你家的驴又踢俺当家人，欺负俺村主任哩。”
根子就两腿抖着说：“俺狗咬了村主任，驴抵押了给你家，不是俺家的驴了。”
村主任女人说：“你想得美，没有白纸黑字，咋能说不是你家的驴？”
根子说：“村主任牵你家了。”
村主任女人说：“牵到俺家了，也是你家的驴。”
根子说：“现在是咋说也是村主任的理，鼻子大压嘴。”
根子又说：“俺没有钱，有两间破房子，你扒吧。还有三个孩子，给俺卖了吧。”
村主任女人说：“你说孬话。”
“俺就说孬话！”根子气了，回到屋里，拿了把菜刀，在村主任女人面前晃了晃说：“你咋说俺认了。就是要钱没有，要血一小盆！”
村主任女人看着寒冷冷的刀，心里一抽，倒出了一口冷气，害怕得赶紧回了医院。
从此，村主任再也没有到过根子家。
村主任出院后，到乡里跑了几次，给自己跑了个人身保险。到了夏粮征收时，村民每人多加了五斤小麦。村民都张大了嘴。
根子心里明白，但从没有说过这事。
（原载《百花园》2004年第14期）
【责编 范文学】
贾见力，1963年9月生，河南作协会员，81年商丘师范毕业，当过农民、教师、县电视台总编，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县文联副主任科员，广播电视局副局长。工作之余从事文学创作，发表小小说近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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