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电影年度最强黑马？
还是今年的最大遗珠？
在今年的金马奖上，这部电影出尽了风头。
擒获了金马影帝。（没错，就是那个在颁奖典礼上睡着的涂们。）
拿下了金马最佳原创剧本。
又拿下了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
金马与费比西都是含金量极高的电影奖项。
院线却正在以极不友好的态度，对待这部电影。
截至目前，上映了4天。
票房目前只有146万，排片只有1%。
豆瓣评分也只有6.9分。
这些数据是什么意思呢？
一是根本没有人看。
二是看过了也并不喜欢。
比起《战狼2》50多亿票房，《相亲相爱》8.5分，这种滑稽的虚高。
这部超现实色彩浓郁的电影。
在现实中，也上演了极度魔幻的一幕。
《老兽》
《老兽》是我今年所有看过的电影中，最喜欢的一部。
导演周子阳让我想到了，当初贾樟柯拍《小武》时的才情。
电影的开头，老兽用锤子砸开门的那一幕，让我想到了加缪在《局外人》里，那个石破天惊的开场。
而这只困在鄂尔多斯的老兽，似乎身上充满了小武和默尔索年老的样子
《小武》
他们都对这个世界，极不适应。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反传统道德的形象。
他们是刺向虚伪的一把剑，他刺穿了生活的本质，和人性的复杂面。
这把剑，在近几年的国产电影中，久违了。
与《老兽》相比，很多电影浮于表面的道德正确，都充满了喜感。
滑稽的像在大军压境时，打出的一套“还我漂漂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主角“道德正确”成了观影时的一个必要条件。
我们习惯在银幕下，吹毛求疵地审视主角的德行，我们热衷于歌颂完美人格，歌颂小人物的无私和伟大。
我们看惯了悲惨的人逆来顺受，看惯了老头子德高望重云淡风轻。
我们都希望沉浸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氛围中，在一种绵软无力的价值观中相互取暖。
可是抱歉，《老兽》不是这样的。
涂们演的老兽，就是一个老混蛋。
不折不扣，如假包换。
吃喝嫖赌骗，偷钱打架找小三。一条龙混蛋到底。
我们看看老兽都干了什么？
电影一开场，儿子们把他锁在家里，让他在家照顾瘫痪在床的老婆。
老兽二话不说，抡起锤子就把锁砸了。
跑出去麻将，看见隔壁桌拿着刀去讨债的，想到了自己身无分文，又突然不打了。
路上遇到了老朋友，请他吃顿好的还不够，又打肿脸充胖子请他去嫖娼。
第二天没钱，只能把电动车压在那。
朋友要回去了，想把骆驼放在他那照顾几天，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放心，我丢了，骆驼都不会丢。
朋友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把骆驼拿到屠宰场卖了。
还跟屠宰厂老板说：
你掺在牛肉里头卖
还能多赚点钱了哇
转眼又把卖骆驼的钱赎回了电动车。
骑着电动车又去找了小三，还给小三买了一件红大衣。
老婆在医院要做手术，儿女们容易凑足了做手术的钱，他又给顺走了。
帮养骆驼的朋友买了一头牛。
儿女们忍无可忍把他绑了起来，让他签协议按手印，把他关在了地窖。
他一口气把他们告上了法庭。
刚开始不接受调解，后面发现儿子女婿要判刑的时候，又求着法院去调解。
发现医院里钱不够真的做不了手术的时候，又跑到城里去找小女儿借钱。
小女儿想借，女婿却不肯，还把他赶了出去。
钱没借到，还被门撞了一鼻子血回去。
从小女儿家坐公交回去的时候，又跟售票员吵起来了。
他要从后门下车，司机不开，他就从窗户上翻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在往回家路上走的时候，被两个买房子的年轻人拦着不让走，“买房吗大爷！肯定涨！”。
老兽鼻子上还流着血呢，二话不说就开骂：
去你妈的！
可是硬不过三秒，马上就被两个小伙子给打了，打完还问你，“服不服？”
当老兽被打得坐在地上，一边摸脸上的血，一边还嘴硬：
服你妈的！
瘫在地上抽烟的时候，也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准备手术的消息。
老兽知道医院的钱已经凑齐了。
这时的老兽，为数不多的裂开嘴笑了，又马上咽了下去。
这是他的一件大事。
老兽心里清楚着，还有一件大事。
儿子女婿还在派出所关着，老兽要想方设法保出来。
当老兽偷偷躲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儿子女婿被放出来之后。
老兽第一次哭了。
回到家之后，老兽喝了大量的安眠药。
一直睡到了电影结束，老兽死了。
是的，这就是老兽。
你没有必要去唾骂他，更没有必要去歌颂他。
他甚至不必为他后面的悲凉遭遇，而自欺欺人地强行感动。
《老兽》最好的一处是，它无意把老兽从前面的混蛋印象中解脱出来，而生扳成一个廉价又滥情的毒鸡汤。
老兽就是一个人，一个普通通通、有血有肉、有一身毛病的普通人。
我们以前的电影，习惯了美化人性，习惯了廉价感动，于是没有了展现真实的勇气。
所以这也是《老兽》让人觉得，嚼不动，咽不下的原因。
电影发生在鄂尔多斯，这是一个曾经的GDP超过香港的地方。
在煤炭变现的那几年，一个红绿灯能过去40多辆路虎。
这里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一夜暴富的传奇。
但是好景不长，泡沫散去，大量正在建的楼盘，都变成了烂尾楼。
从繁华到荒凉，从一夜暴富，再到一夜赤贫。
老兽，就是那批坐过山车的人。
面对生活水平的断崖式崩塌，老兽曾经的辉煌和得意，如今都统统变成了对人生的怨念。
在老兽如鱼得水的那几年，嫖娼打牌养小三，成了那个时代的标配。
经济发展的断层，必然导致精神文明的断层。
在那个疯狂的时代过去之后，老兽却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他变得失落又失控。
满头白发的老兽，既无法挣脱时间的桎梏，又无法逃出这座荒凉的西北小城。
他只有骑着他那有些可笑的电动车，在这座魔幻之城里横冲直撞，做困兽斗。
电影中有很多超现实的画面，让人惊艳。
比如，老兽和朋友去嫖娼时，在洗浴中心的墙里，有一只被困住的乌鸦。
比如老兽在小三的住处，梦境中牵着一匹白马。
还有楼边的灌木从中，一个身着白衣，行动扭曲的鬼魅。
这些镜头既让人压抑，又产生强烈的抽离感。
它们都是幻境中的老兽，而真正的老兽，又成了它们的上帝。
一部好的电影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批判了一切。
《老兽》中，有对中国几千年来，亲情伦理和人情世故的质疑。
有对物质的荒诞，尊严的根源性的反思。
有时代的进程中，两代人的鸿沟无法弥合的伤痛。
有对人类的苟且是从生到死、昼夜不歇而绝望。
但是最让人深刻的，导演对于这个世界的决绝。
电影中的鄂尔多斯，偌大、荒凉、死气沉沉。
它按照一种自洽的秩序发展，除了老兽，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奔走。
他们是被生活以另一种形式摁倒的人。
他们人多势众，共同构成了一种浩大的无力感，在电影中扑面而来。
导演周子阳的不留余地的残忍，让人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库斯图里卡。
老兽身上的那种粗粝感、生猛和懦弱，它们互相矛盾，又完美交融的组成了自我本身。
《老兽》中最让人绝望的一幕，也就是电影的结尾。
在一个昏暗无比的房间，阳光从窗户射进去。
老兽拿起倒了安眠药的水杯，喝下去，倒在床上。
这个世界再没有捣蛋者，彻底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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