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中往事（节选）
——怀念继成校长
□郑玉超
二
继成校长和老师们一起坐在最后一排的那间大办公室里。我至今还记得很多老师，有孙述俊、刘国宗、李兆全、方玉法、李军、冯德举、冯德明、王洪德、晏良君等。说是办公室，其实是一间教室改造的，室内前后墙壁上各有一块大黑板。不像现在的校长，多少也得讲个排场，搞一个单间，显示校长地位的尊荣和与众不同。而继成校长除了他颇有特色的大背头，似乎瞧不出校长的派头，和同事们蜗居斗室，倒也其乐融融。
从办公室的后窗经过，我常常看到继成校长在大黑板上奋笔疾书，非诗即词，从辛弃疾的“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李清照的“兴尽晚回舟，误入荷花深处”，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凡是唐诗宋词，他多喜爱有加。有时，继成校长边挥洒边吟哦，自得其乐。我则更喜欢他的书法，时而飘逸，时而遒劲，那时，乡里举办的书法展中常能见到他的软笔作品。
诗词的浸染，不仅造就了继成校长独特的个人魅力，待人接物温文尔雅，也让他与我们那些学生之间没有距离感，缺少师道尊严的味道。那时，他孩子气地给学生起绰号，这恐怕也算是继成校长的一大爱好了。放在现在，也许会遭人诟病，但在三十多年前，我们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校长好玩，像个老顽童。
当年同窗好友中，马金利首得尊宠，他的名号“马大哈”名扬全校。继成校长笑着解释“马大哈”的缘起，马马虎虎、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三天不到，几乎全校师生都知道了马大哈，做操时，大家指指点点，说：“看见没？那个同学就是马大哈。”当然，好友马大哈的迅速成名很大一方面得益于他成绩的出类拔萃。
当年我也是有绰号的人，除了我的成绩远不如好友金利外，但我的“大帅”的名头似乎从气势上压倒了他。至于，我的诨名是不是出自继成校长他老人家的创举，时隔久远，已无从考证了。然而，我清晰地记得，在我的毕业留言本上，他赫然题写，“愿大帅金榜题名，马到成功！”那时，吸引了好多同窗的眼球。
三
起初，对于读陇集联中，我的心里有过强烈的自卑情绪。小学时，自信靠成绩能进陇集中学，谁知进了联中。这就像一个赌徒，蛮有把握猜中赌点，偏偏翻开底牌一看，却发现是一把小点，毫无心理准备地输了。进了“农家乐”型的陇集联中，我有一种羞于见人的感觉，远远望见就读于陇集中学的昔日同窗，忙低着头绕行，生怕被对方喊名字。
那时，像我这种心理的居多。不久，继成校长知道了我们的想法，他对我们说的一番话语，至今想起犹感喟不已：
“虽然我们是联中，但是我们和其他中学一样，都是中学，我们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在我眼里，我的老师是好样的，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也始终觉得你们是好样的。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我们决不会比任何人差。”继成校长的话情真意切。
当时，我们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对于陇集中学的学生，我们联中学生就是二等公民，怎么能自我标榜不比人家差呢？
但老师们的努力，我们是看在眼里的。
学校本没有井。为了节省开支，继成校长就发动老师挖井。年轻老师们毫无怨言，赤着胳膊，挽着裤脚，轮番上阵，一锹锹土、一筐筐泥，食堂门前的井就是这样挖出来的。
中午，学校没有饭。老师们衣服上、头发上沾满了泥巴，中午得赶回家填饱肚皮，人们见到了，心想老师怎么能不注重形象呢，一个个灰头土脸，便戏谑他们是地下工作者。待知道是挖井时，人们心底便由衷地钦佩起来：有这样的老师，又怎会带不出好学生呢？
和老师们一样，继成校长很注重言传身教。后来，他教我们语文时，像战前动员那样慷慨激昂，鼓舞士气。可惜，那个时代，我们的思想似乎青黄不接。在自卑的影子下，我们以贪玩为乐，成天闲逛闲聊，看小说，于我，还有去逢集去集市听说书的爱好。
继成校长博览群书，似乎对我们看的小说也感兴趣。他是个博古通今的人——与高中的方成礼校长颇为神似——肚中的墨水让大家艳羡不已，他在课上能大段大段背出《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古典小说，更别说唐诗宋词了，这让我们目瞪口呆。
课间，继成校长站在黑板前，兀自挥笔，吟哦有声，身临其境，或金戈铁马血雨腥风，或刀枪入库天下太平，或忧国忧民马革裹尸，或铁骨铮铮慷慨激昂，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他已完全沉醉在诗人那个定格的朝代里。于是，粉笔灰尘簌簌坠落，继成校长的字就神游起来，龙飞凤舞，闪出诗人那个时代历史的光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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