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于江苏省《林中凤凰》(2018年第三期),感谢泗阳县作协主席颜士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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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演
郑玉超
因中途车子出了点故障,耽搁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抵达我们工厂支援的穷困户阿乙家中时,正是午饭时分。
那是我第一次去。阿乙家的穷困超出了我的预料,破旧的草屋有摇摇欲坠之势,墙壁四周,间或支着粗壮的木棍,让人心生悚惧,生怕一不小心草屋就会轰然倒塌。与边上邻居家气派的青砖大瓦房相比,简直是鸡立鹤群,显得极不协调。
桌子有一条腿已提前退休,代之以碎砖。上面摆着的两只碗,像是封藏地下多年的文物,刚刚出土,周身满是历史尘烟。
我问,怎么还没吃饭呢?阿乙摊开双手,叹口气说,早已揭不开锅了,你看——他右手食指划拉一下屋内,家徒四壁——然后,像是一个不慎犯了错误的无辜孩子,搓着自己的衣角。
阿乙很健谈,与房屋的简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谈起将来,阿乙又搓了搓衣角:“好日子在后头呢,再困苦的日子也不会让我失望。”
我被阿乙的自信折服了。“你长得很帅气,很像香港的一个演员,叫啥名的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告诉他。
“没想到你也这么说。我正打算去北漂呢,听说,北方两三家电影制片厂拍电影争着招群众演员呢。”阿乙望着我,眸子如一汪清水,说,“你是一个好人,我会演个好角色给你看。”
阿乙又下意识地搓着衣服的下摆。我这才端详起他的衣服来,穿在身上极不相称,衣服阔大,个子矮小,活活一个套中人。又很破旧,我担心阿乙稍一用力,就能搓出个洞来。脚上的皮鞋一看就是地摊货,四成新,却落满了灰尘,让人感受到世事沧桑。
阿乙望着我,这一次很谦卑:“我忙得连媳妇也来不及娶了。你看,目前我的事业——哦,准确地说是我的理想——还只是星星点灯,不成气候。”阿乙说,下一次来指不定就见不着他了,他得北漂当演员去。
挥别阿乙时,我见他家的邻居都站得远远的,交头接耳在谈论着什么。
后来,我因工作变动,再没有去过阿乙家。一晃多年过去了,我时常在想,现在的阿乙还好吗?不过,我曾仔细观察看过的每一部国产片,留意后面长长的演员名单,从没见过阿乙,我想,大概是群众演员都是无名英雄吧。
不久前,我去省城出差,多年未见的一个朋友听说我去,晚上做东约我小聚。席间,一个人跑场赶来敬酒,步履蹒跚,显然喝有六成了。我怎么看都瞧着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了。
朋友介绍说,迟来的是他的表侄,阿丙,天生聪慧,一张嘴皮子能把死人说活了,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在省城买了好几套房子,还拥有自己的演艺公司呢。
我对阿丙说:“你很像香港的一个演员。”
阿丙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演员,只不过,我的演技比别人高超点罢了。”他边说,边搓着自己的衣角。
他的动作勾起了我记忆深处的那根弦。我问阿丙,你有演艺公司,那你是个演员吗?
阿丙笑了笑:“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说起演员,我得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满桌人都停下了交谈,听阿丙讲故事。
“那一年,我刚十八岁,有工厂来大队支援穷困户。二大爷——就是我老家的大队干,现在叫村主任,说让我临时扮演一个穷困户。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阿丙打了一个很响的酒嗝,干脆吊起大家的胃口来。
大家都望着阿丙的嘴巴,热切地盼着他的无底洞里能飞出个惊天的秘密来。房间空调打着低温,我的额头却莫名出了汗。
“事后二大爷说,我是最佳演员,把戏整个演活了,靠着一间废弃的老屋,临时扒拉来的一件旧衣,一双大路货皮鞋,成功地忽悠——不,是征服了那位自以为是的家伙。”说到这,阿丙将脸转向我,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傻瓜长得和你有几分神似。”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我默默站起身,端起一大壶酒一饮而尽,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我就记不清楚了。朋友第二天告诉我:“不知怎么的,你把自己整醉了。”
事后我想,故人的表侄阿丙到底是不是我当年支援的那个贫困户阿乙呢?
也许是,也许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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