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王金良：忆母

忆 母

作者 王金良

十多年啦，我一次次拿起笔，又一次次放下，眼前常常浮现出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耳旁时有呼唤乳名的熟悉声音，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一样，思索着母亲留下的滴滴生活片段，不由自主的使我热泪盈眶难以忘怀。纵有千言万语，该与何人说！〈也难以表达母亲那睿智.善良.朴素.慈爱简短的一生。

我家位于秦岭北麓，渭河南岸，关中平原东部赤水小镇。据我母亲讲，住在本村的我姨夫，年轻时在省城西安金店当了好多年学徒，家乡解放前一年，姨夫用挣来的钱在老家购买了二十亩良田，与此同时，馈赠了我家一头骡子和一辆马车，其原因是我母亲曾给他小儿子当了一年奶妈。就是那头骡子和马车，虽说没有给我家带来多少好处，却让我家从此背上了政治负担，土改运动中我家定了个中农成分，姨夫家理所当然地定位地主。

母亲一生育有五男两女。我最小，和我同龄的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母亲，一米五二，身瘦、脸上有不少雀斑，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小脚，性急，嗓音大，走路快。父亲个大，性柔，绰号老佛爷。家庭负担几乎由母亲一人所扛。在那个年代，无论招工、参军、还是推荐上学，贫下中农一马当先，我家兄弟姊妹皆是高小或初中毕业，当然资质不高。母亲母不识丁，内心却特崇拜有文化的读书人，尤其对本村在外学有所成的更是刮目相看，时常把他们作为我们学习的楷模，加以赞赏。

从我记事起，母亲关心家里的每一个孩子上学读书，无论家务多么繁忙，她都不愿意耽误孩子们的学习生活。我终生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全家早出晚归种地，还是食不果腹，每到年终决算，咱家老是负债不变，一年又一年何时尽头，兄弟五个总不能一辈子像鳖一样呆在农村，我和你大再苦再累都愿意，哪怕有一个出去当个煤矿工人，也不枉我和你大的一番苦心”，这大概是母亲一生唯一的一个梦！

伴随着春天的脚步，一九七九年九月的一个早晨，我鼻一把，泪一把被母亲拽进了西去的列车。前一天晚上，母亲几乎长夜未眠，语重心长地把她老人家托亲访友、找关系给我在西安联系借读高中一事向我细细道来。她言词犀利，气势如虹，根本就没有给我商量的余地，当时我家尚未脱贫，主食以杂粮为主，母亲却把我的学习生活，特别是食宿，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我衣食无忧。小儿我大吃一惊，一是难以相信，二是基础太差，开门办学忽悠了两年，回家务农又呆了几年，丑小鸭怎么能变成白天鹅？三是如何适应城乡差别带来的心里压力，最为可拍的还是担心名落孙山。“好好读书吧！家里一切都不用你操心”母亲淳淳地教诲，安慰着即将远行的游子。记得一九八零年暑假的一天，我在老家屋子里后门边上，坐在小凳上看书，忽然天渐渐地阴暗起来，“不好，要下大雨，赶快去晾麦场收麦粒“，母亲对大哥说。我立即扔下书本站起来刚准备向外跑去，”坐下，看书，哪怕大雨冲泡了麦子也不关你的事"，母亲声音如雷贯耳，至今我还记忆犹新，我内心又一次收到了极大的震颤，看来不好好上学，想蒙混过关真是不行啊！母亲几乎每月都要来下一次，有时送点粮，有时送点钱。

记得有次我和母亲从金华路十字坐车去大差市走亲戚，刚到车站，一辆公交车就徐徐停在脚前，我急忙扶母亲一块上车，当我掏钱买票之时，售票员说每人一角，母亲当即转身推我下车，我一脸茫然，事后才知道，母亲平时来来往往坐的都是电车，她两人要便宜一角钱！那时我不以为然，还埋怨了母亲几句。世间万事皆难料，转眼间到了九五年，母亲累了，病倒了，数日的住院治疗，我一直未能抽空探视，只因工作太忙，想到日子还长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照顾母亲。母亲出院不久，受朋友之邀去北京游玩，这可能是母亲一生最幸福的一周，尽管身体还未彻底康复，她老人家大包小包从北京带回来一大堆东西，可给她自己什么也没买。母亲给我买了一双皮鞋，给我爱人买了一件外衣，给我而日子买了一辆遥控坦克，我给他旅游玩耍的钱分文不少地悄悄塞进了我的口袋。母亲总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世穷......

长夜慢慢，回想起母亲一生的艰苦岁月，常使我夜不能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五个儿子的娶妻生子，哪一个不要她操心？宅基地的申请，盖房的谋划，地里庄稼和蔬菜的种植和收获，哪一处都少不了母亲得足迹和身影。母亲重男轻女，从来都不让五个儿子做饭洗衣，刷碗，数十年如一日，母亲早出晚归，省吃俭用，勤劳持家，一生比老黄牛还辛苦。本村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只要有求于母亲，她都会义无反顾的帮忙。逢年过节，母亲都会亲自把我家自磨的豆腐送给本村贫困住户和孤寡老人，更为可贵的是，母亲不惜浪费时间，用我家的缝纫机免费为东邻西舍缝补衣裳及床单被罩。母亲一生堂堂正正做人，遇大事小事不惊，面对生活困境，从不向苦难低头，偶然有点自卑，那也是命运对她的不公。她观察问题的敏锐能力，已远远超出了同时代的好多女性，即使我这个天之骄子，与母亲相比也无地自容。

母亲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虽然她只走过了七十多个春秋，可她那一切向前看，乐于助人、知恩图报、雷厉风行、处事不惊、高瞻远瞩，以及向大海一样博大的胸怀，是留给我们子孙后代巨大的精神财富，同时也给她的一生留下了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口碑。知识改变命运，我感谢小平同志，更感谢改革开放政策和从严治党的方略。因为改革开放圆了母亲得梦，更圆了亿万中国人民和一带一路周边世界人民的梦，其中也圆了我个人的大学之梦。人生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愿意再做一次我妈的儿子，以报答我有生之年的遗憾和母亲的养育之恩。

作者简介

王金良，出生于临渭区，现居西安。爱好文学、散文阅读，大学英语教师、省直机关调研员。《渭南文坛》特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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