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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家里虽然做挂面,我们自家人却是舍不得吃的,商品是要卖的,我们自己吃的是挂面两头竹竿上的我们称之为挂面头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病了,才破例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挂面,真香啊,到嘴里呼噜一下就咽了下去,仿佛还没尝到挂面的滋味。
第二天,我就兴致勃勃地做了一顿挂面,还是那种咸咸的感觉,家人的反映也很平淡,而我却眼睛潮潮的给他们讲述挂面的做法。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讲起,但他们都很认真地听着,还不时问这问那,懂事的孩子说:“我妈现在是苦尽甘来了,今天我洗锅,妈妈休息吧。”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收拾碗筷了。爱人则逗我问我还会不会做挂面,我苦笑一下,挂面的很多环节我真的不会做,因为家里我最小,难度大的、技术含量高的工序,我都不会,说真的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做挂面不仅程序繁多,而且技术含量高。从第一步和面开始,首先盐的用量就不易掌握,因为盐要随气温变化而变化,气温越低用量越少,许多人抱怨挂面太咸,岂不知盐根本不是随便放的,一点不能多一点不能少。
我家有一个厚厚的本子,父亲专门记录每天的温度与用盐量。做挂面前要听天气预报,雨天雪天就不能做,家里有台小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报是每天的必修课,但是那时的预报常常不准,所以预报天气好而下雨雪的时候常有,那样的话,挂面就坏完了,挂在家里不停地断,落在席上粘成一团,只能蒸馍了。遇到这情形全家人心里都毛毛的,互相抱怨,说本来天气就不保险,不准备做的,偏要做。
一次做五十斤面粉,必须是优质的有劲道的面粉,冬天水太凉,要先从井里挑一担水称取定量的盐,一般用一桶水。下午四点,开始和面,大冷的冬天父亲穿一件绒衣,和面时头上还不停地冒汗,一个小时后,面基本就和好了。醒上半小时,两个人抬上案板,用一根擀面杖压平,切成胳膊粗的长条,搓圆,盘在大盆里。再过半小时,再提溜出来,整齐地盘在案板上,把所有的接起来,搓细,再盘回盆里,醒半小时后,再重复一次,晚上十点多钟,就干完当天的活,抬到另外一间屋子,盖严实,备用。
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父母亲就起床了,用一个专用的木制的东西将面条缠绕在两个相距不到一尺的竹竿上,这是一个技术活,缠绕很有讲究,必须是一圈平绕一圈交叉绕,还要一边搓一边绕,长长的面条在父母的手中像变戏法似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如此往复,五十斤面绕完需三个小时左右,做挂面忌温暖,虽然极冷,也不能生炉子,因为面在稍高的温度下就醒的太快,只有冷的受不了时才烧少许麦秸,暖和一下,那时冬天常常停电,一盏旧墨水瓶做的煤油灯下,父母二人一人绕面,一人帮着把绕好面的竹竿放在特制的窖里面,这时的面已变得像筷子般粗细了。
无数个冬天的早晨,我们还在睡梦中,父母就悄悄起来,开始干活,等到快上学时,才把我们叫醒,在火上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烤得热乎乎的让我们穿上,幽暗的灯光下,寒冷的冬日凌晨,庄稼人往往九点十点才起床,我的父母亲这时就已经工作三四个小时了,这是做挂面最辛苦的一道工序,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在寒冬四点多起床,握着冰冷的面条手不停地坐上三个多小时。做挂面的其他工序我们姊妹都学会了,唯独这个,父母从不舍得让我们学,那些年的冬天是那么地冷,我的手脚年年都冻得红肿红肿,亲爱的父母亲再冷也不让我们学这一工序。母亲晚年患严重的风湿病,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早上八点钟,要把面提出来,我们叫开面,就是再把竹竿上的面抻长,用一双长长的细竹竿将面用力向两边豁长,再双折放回窖里。十点多种,太阳出来了,就要把面拿出来挂在高高的架子上,一个人在下面缓缓而用力往下拉,一个人站在高凳子上用细竹竿豁,细细的挂面就垂下一丈多长,挂上泥做的两个小圆球,挂面的叫法就是这样得来的。
三四十杆挂面挂在架子上,阳光从缝隙间透过, 微风吹过,雪白的挂面随风轻轻摇摆,像排列整齐的士兵,又似少女摇曳的长发,让人喜不自禁,下午三点,面就干了,一次要同时卸三个竹竿,手不够用,前面的两个就要噙在口里,下面一个人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切面的长案板上,用一个固定长的尺子等着,切断,包装好才算完工。紧接着就要准备和第二天的面了。做挂面最少需要两个人,而且必须是两个熟练工。因为父母两人不仅仅是做挂面,还要买,还有一堆家务、农活要干,我们姊妹几个一放学就要帮忙,饭更没有准点。所以年少的我常常期盼下雨下雪,那样的话,就能歇上几天。但是,这却是我们家唯一的收入。
那时做一斤挂面挣8分钱的手工费,全家人辛辛苦苦忙乎一天也就挣4块钱,算上盐和包装用的纸,其实4块钱也是理论数字。后来听说有了压面机,父亲就迫不及待地从外地买了一台,是手动的,很小,自己用还可以,对外加工太慢,后来好像又买了一台电动的,但是生意依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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