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向荣
（五）
那天，我们全团新兵的任务，不是队列训练，也不是瞄准射击、练习投弹，而是挖沟开渠。这里是我们部队的农场，等到开春，就要引水灌溉，栽种水稻。虽然到处都是盐碱滩地，在海风强劲的吹拂下，地面变得十分平坦，像是巨大的天然排球场；黄土地上渗出一层白花花的盐渍，需要引来渠水，把盐渍压下去。
后来，我们得知，我们农场种植的水稻是单季稻，这里农作物生长期长，光照时间充足，收获的稻米颗粒饱满；烧熟后油光闪亮，香喷可口，特别受到喜欢吃米的南方兵欢迎。连队每到用农场米做饭时，炊事班的下米量要比平常多出一倍的量。有的南方兵，中午吃的肚大腹圆，还压满一大海碗，留到晚上享用；就因为饱饥不均、暴饮暴食，一些士兵后来得了胃病，有的甚至送到卫生队做了胃切除。当然，这是后话了。
开阔平坦的原野上，各连队按照划定的区域，领受任务，各自投入挖沟开渠。战士们扬锨不止，汗流浃背，一天下来，颇为辛苦。天已近黄昏，各连队往一起汇聚，向着中部最后的正方形沟渠开挖。劳累了一天，连续作业，大家的气力和干劲自然消减，挖掘的进度也变慢了，劳动现场气氛显得沉闷。这时，新兵团杨团长开始来回穿行于各连队的现场，察看进度。（杨团长是个13岁从军的老兵，听说他是战斗英雄，曾转战过陆空海三军，上过军事院校，他中等身材，极其干练，说话斩钉截铁、军人仪表动作十分利落潇洒。他枪法极准，打靶场上，他亲自校枪，无依托举枪，三枪命中29环。
杨团长是我的带兵人，我清楚地记得，当年父亲领我去招兵现场时，我是个学生。他见到我，就说：你到了部队，要想着战友。你手里有一个苹果，要想着战友有没有；如果没有，那你就要想着分一半给战友。）他敏锐地感受到士气的变化与低落，不断地给大家鼓劲。一会儿工夫，整个现场的气氛被他鼓动地活跃起来。杨团长只身站在方块地的中间，操着一口河北口音的普通话，不断大声地鼓动着；气氛迅速热烈高涨起来，我们一个个把铁锨深深地扎下去，快快地挖起来，把锨上的湿土块用力向杨团长站立的方向抛去。这时，杨副团长四面转动身体，对大家高声呼喊起来：“同志们，我命令：你们向我开炮！向我开炮！”
一时间，整个劳动场地沸腾起来，上千生龙活虎的年轻士兵一齐把脚下的土块踩下去，铁锹扬起来，奋力向着我们爱戴的扬团长身上、脚下抛去，空中的泥土块像冰雹似的高高抛起、纷纷落下，潮湿的黄土块在杨副团长脚下和四周迅速堆积，扬团长站立在战士们四面八方抛来的泥土上，不断地调整着脚步，他脚下的位置随着土块在不断升高；很快，纵横交错的灌溉渠圆满完成了。
回营房的路上，晚霞映红了天际。战士们还沉浸在你追我赶的热烈劳动场面中，整齐行进的队列中，不知哪个连队率先唱起《打靶歌》来，喊起“一二三四”的口令；立刻，另一个连队的口号声更高亢更整齐有力地响起，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此呼彼应，一浪高过一浪，真是千人唱、万人和。战士们的口号如滚滚春雷，久久回荡在祖国北疆渤海岸的上空。（原载于作者《云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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