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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 桉​​ | 念周(小说)

念 周

 文  /  蓝桉

(安徽宁国)

  作者:蓝桉 

男,祖籍浙江黄岩,现居住在安徽省宁国市。00后大学生,主修园林专业。热爱文学,兴趣爱好广泛,书法,绘画,戏曲,诗词都有涉猎。闲暇之时,爱喝茶听京戏,学习并研究传统文化。

念 周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 题记

我不信佛,但我信因果。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换来这辈子的一次相遇。我曾问佛,我的前世是怎么样的,我的来世又将何去何从,但是漫天的佛菩萨却永远的高高在上,从不肯搭理我。是呀,智者无言吗,佛这样大智大会的智者,又怎肯与凡人多言呢。

那夜游了地府,过了黄泉路,到了森罗殿,见了十殿阎君。阎君见我可怜,允了我,三生石上看一看前世。

我的前世是一个落魄的穷秀才,自十八岁中了秀才,之后便与功名再无缘分。那是圣祖康熙爷二十五年,蒙圣上恩科取士,无奈天不逢时,更无银两去孝敬明中堂和索大人,所以皇榜之上并没有小生的微名。只得带着落榜的失意,拖着疲惫的身躯,越过千山万水,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浙江小山村里。可是谁又知道,此一去,竟会葬身异地他乡呢。

刚出了考生的会馆,馆主就犹如送走了瘟神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秋风瑟瑟,无情的怕打着两边梧桐树上的黄叶,院子里里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和着黄叶,高高的挑着,挑在墙头。树上偶尔会有几只来觅食的鸟儿,时不时的发出哀鸣,似与这秋风相唱和。

渐渐前行,穿过小巷。这时,暗暗地闻见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嗷,是桂花开了。这该是哪位大人家中的吧?大人们爱种桂花,赏桂花,学子们也爱桂花,犹爱在帽檐别上桂花,毕竟蟾宫折桂是每个士子梦寐以求的事。虽然大人家中有高耸的朱门,厚实的院墙,却也锁不住这清雅的香气。

故乡的桂花也该开了吧?阿娘又该催着爹上树打桂花了吧?阿爹虽然已年近花甲,腿脚却依旧灵活,爬上树梢挥动竹竿,不一会儿桂花就纷纷落下,阿娘在树下扯着围腰,兜着落下的桂花。“够了,够了!”不一会儿阿娘准大叫,只见阿娘围腰里兜着满满一围腰的桂花。打下的桂花和上明前采的山茶,沤一宿,放在炭火上烘干,别提有多香哩。放进密封的陶罐里,能香一年哩。

今年赶不上喽,喝不上最新鲜的桂花茶了。可怜那株老桂花了,苦等了我一个春秋,却没能等到。想到此时,不经有些伤感,——可怜故乡暗香伶,为谁苦等一春秋。

渐行渐远,出了西直门。不禁有点背井离乡的感觉,听老一辈人说,几十年前,崇祯爷就是从这出去的,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太阳从西直门落了下去,只留下漫天的红霞。深秋的天色永远黑的那么快,一点不给行人等待的机会。

漆黑的天际荫黑我本就瘦长的脸颊,一身破旧的长衫,已经跟随我十几个春秋了。如今身无分文,只得找一个破庙,暂住一宿了。十年的科举生涯,磨灭了我的意志,消耗了我的青春,只给我留下了一副骨瘦如柴,无缚鸡之力的身躯。

“我心中只把圣贤怨,平白无造谣言,他说了短短一句话,叫我长长做一篇,呕断了心肝无半点,不如投笔学逃禅。”

“我定下了文体叫八十股,字句对仗平仄要调,考的你昼夜把心血耗,考的你大好的青春等闲抛,考的你手不能提来肩不能挑。考的你头发白牙齿全掉,考的你弓背又驼腰,年年考,月月考,活活考死你这命一条。”

虽是戏文,写的却也贴切,像极了我这数十年的科举生涯。这次的落榜,彻底打消了我科举的念头。爹娘年纪大了,家里的几亩薄地勉强够糊个口,农闲的时候,阿爹会去邻村的地主家打打零工,阿娘靠着给人浆洗缝补,供我读书。

我家虽是乡村,重教之风俨然盛行。阿爹虽未上过学堂,却从小听阿公讲刘青田,方孝孺的故事。到我这辈,光景比从前大好,阿爹励志要家中出个读书人,好光耀门楣。阿爹阿娘早年孕有一子二女,皆年幼夭折,在阿爹而立之年,才有了我,老来得子,自是欢喜不过,故阿爹阿娘特别的疼爱我,自小就请私塾先生为我启蒙。到了束发之际,更是花重金送我到台州府周先生家学习。

说起这周先生,他可是台州府出了名的文章第一,得顺治爷赏识,官拜翰林院编修,内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后来顺治爷归了天,康熙爷年幼,辅政大臣当了权,鳌拜乱党圈地,周先生看不惯,上书参了一本,得罪了当局,下了大狱。后来多亏索中堂从中斡旋,才捡回一条命,自那以后,周先生便辞了官,回到了老家台州府,当起了先生。由于周先生的文章好,名气大,所以,台州府的学子们都愿意称自己是周先生的门生。

也是祖上积了德了,当年周老太爷落难,恰巧让阿公遇见,救他一命,周先生为报阿公的恩德,才将我收入门下。听阿娘说,我与周家的二小姐,也就是周先生的侄女还有一段娃娃亲。据说是老太爷与阿公定下的,但是由于家贫,所以阿爹阿娘也一直没好意思提,只希望我能高中,然后好去周家提亲。

周二小姐是何许人呢,周先生的侄女。周老太爷膝下有二子一女,闺女早年嫁给了青田的刘举人,据说是大明国师刘伯温的十一世孙。周先生膝下无儿无女,和师母感情又颇好,故一直未曾纳妾,所以师母一直视我为己出,先生对我更是倾囊相授。

先生还有个一奶同胞的弟弟,精通商贾之道,早年在京城做买卖发了大财。娶了京官的女儿,婚后在老泰山的扶植之下,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不说富可敌国,也算是富甲一方吧。

周二老爷育有一子一女,长女闺名念周,年方一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二子晨曦,小字若光,时年九岁,从小长在周先生檐下,听惯了先生念四书五经,故耳濡目染,皆可成诵,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周二小姐,姑且叫她念周吧。念周一直在父母膝下尽孝,与我从未见过面。那一年的八月十六,中秋佳节(台州有八月十六过中秋的习惯),念周随父母一同回家看望周先生。记得初见念周是十七日早上辰时左右。我穿过后院的垂花门,准备去跟师母请安。正好念周从师母屋里出来,两人一面而过。

记得那时的念周头绾着云鬓,带着珠髻,裙边系着豆绿宫绦,上身穿素色窄袄,外罩青丝银褂,下着苏绣淡翠竹叶素色裙。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一派汉家读书女的打扮,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台州府也绝找不出第二个了。

进门请了师母安,我便问道,“师母,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呀?”

师母答道:“你说的是念周吧。”

“奥,她就是周二小姐呀。听阿娘说过。”

“那你阿娘还说过啥?”

这时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脸憋得通红。

“你阿娘没说过,老太爷当年做了主,将念周许配给你了?”

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些年呀,念周一直在二老爷膝下尽孝。二老爷也颇是不舍,不过女大当嫁,昨天席上,二老爷和老爷还商量呢,顺了老太爷的意思。也知道你家穷,脸皮薄,不好意思提这门亲事。希望你能发奋读书,明年恩科高中榜首,也好娶念周过门。”

“幺儿呀,师母我一直视你为亲生子,可别辜负了为娘的一片心呀。以后周儿过了门,你可要好好对她呀。”

我害羞的点点头。

此后,念周便在先生家住下了,说是和先生学习文章,实则是二老爷有意安排的。先生知我写的一笔好字,便以此为借口,让我教念周习字。

书法诸大家中,念周独爱颜真卿的勤礼碑。恰巧我家中有北宋勤礼碑的拓本,这还是阿公的族叔,我的叔太阿公留下来的,据说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到死也还是个童生。

于是我夜里挑灯临帖,白天教念周习字。一笔一划都教的很细,念周天资聪颖,学到也快,不出月余,字就大有长进,就连先生也不住的夸赞呢。

念周在先生家住了半年有余。在半年里,有念周伴我读书,觉得时间过得可真快,念周虽是女流之辈,腹内的文章可不比男儿少,画的一笔好丹青,弹得一手好琴。常常是她弹琴,我与先生相唱和,或是先生出题出对,她抚琴我唱和。闲适的生活倒也安逸,可是谁又知道,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的短暂。

那是初夏的一天下午,屋外黑云密布,时不时地还传来几声闷雷,蝉在树上叫个不停,屋内十分燥热,念周在画着工笔的仕女图,我在一边给她打扇。不一会儿,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的芭蕉也在雨中随风摇曳。只见二老爷家的老家人迈着大步从雨中走来,两步就迈上了台阶,还未进屋,就听见老家人喊道,“老爷身染重病,思念小姐,还请小姐速速动身回京。”

是呀,分别的日子说来就来。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早早的在先生家门口等待,看见念周的马车出来,我恋恋不舍的上前与念周话别。临走之际,我将那本勤礼碑拓本送给了念周,并约定,三年后桂花盛开之际,我一定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朝服,娶她过门。念周也取出古琴为我弹奏了一曲,记得那天念周弹奏的曲子格外的好听,可谁又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念周弹琴呢,谁又知道,这次分别,竟是永别。

如今又是落榜不第,还有何颜面回去见家中的高堂呢,有何颜面去见先生,有何颜面去迎娶念周呢,想到这,不觉放慢了脚步。

我与念周的缘分尽了吧。

来京赶考的路上,曾借宿在一所庵观中,闲来漫步时,在后山遇见一位老道长,与道长攀谈时,曾向道长问过姻缘。道长说,“你俩此生有缘却无份,相遇即是缘起,相别即是缘尽。”说这道长带我来到一个院子里。

“你前世是这观中的一名道士,每天晨钟暮鼓,潜心苦修。她本是一株牡丹,因花小株弱,便被花农遗弃在山门外,你不忍看她枯死,便将她植在院里的花坛之中,精心呵护,年生日久,竟开出了惊艳全城的牡丹,故而得花名'忆思’。就这样她伴你年复一年,在你羽化飞升之际,她也莫名其妙的枯死了。后人不解,只知观中死了个老道士,他终年伺候的牡丹也枯死了。”

“其实是那牡丹终日听你讲道,又受了人间的香火,渐渐地通了人性,你伴她一年又一年,她早已与你结下了情缘,你羽化飞升之际,她便自断了根系,想要与你来世再相遇。”

道长带我见了那株枯死的牡丹,已过百年,却依旧未腐烂,虽是枯枝,依然精神矍铄。

道长接着说,“你们虽此生相遇,却依然有缘无分,因为她前世自断根系,皆是因你而起,故此生你当已性命偿还。上天注定你们有七世的情缘,三世相遇,三世错过,换的一世相守。故此生你们缘分已尽,再次相见,恐怕是来世了吧。”

那时不信,觉得我与念周的情缘此生一定能成正果,但自从科举落榜,越想越害怕,恐怕真如老道长所言。

渐行渐远,越过了一座座山,离家也越来越近了。不知不觉,已是寒冬腊月,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我身上依旧是那件破旧的长衫,丝毫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又饿又冷,行走也是那样的无力,不觉一脚踩空,滑落在路旁的沟里。我使出浑身的气力,却也站不起来了。此时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念周的身影。漫天的大雪不一会儿就盖住了我。只觉得好困,就闭上了眼,没想到这一闭眼,竞再也没睁开。

后来雪化了,路人发现了我,那时我已经尸体僵硬,也不知是何方人士,就草草掩埋在路边,随身的包袱里,除了一身旧衣物,还有一张泛黄的薛涛笺,上面用工整的颜楷写着一阙词:

         蝶恋花·念周

近夏天青多小雨,

一枕凄凉,梦里常相遇。

醒了方知身是客,

知此生无相聚。

尼山春院发几度,

又舞蝴蝶,满眼皆悲幕。

只道今生无际遇,

求共踏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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