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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还记得西峡民谣:日头落 狼下坡 放牛娃 等等我

21.

木花木花长长,

磙子粗,

扁担长。

干木头或是朽木头里生长的虫子,西峡叫木花。

松树木头生长的木花,在树皮和树干的结合处,数量多但是细短。

桦栎树木头生长的木花,在树干中间,数量不多,但是每一根都又粗又壮。

冬天劈柴的时候,总要在院子里升起一盆火,把木头里的木花丢在火里烧。

在烧的过程里,手里拿根木棍,拨拉着木花,嘴里唱着:木花木花长长,磙子粗,扁担长。木花就真的长粗了,变长了。

木花烧熟了,或是烧的半焦状态,农村的孩子们,就从火里捏出木花,塞进嘴里,吃将起来。

木花是很香的,特别是松树木头里的木花,烧熟后带着松油的香味,吃后余香留在口腔里。

木花好吃,但是木花毕竟是根虫子,体积太小了,吃起来很不过瘾。因此在烧木花的过程里,农村的孩子们都渴望每根木花都像麦场里的磙子一样粗,都像挑柴火的扁担一样长。

说白了,对于木花变长发粗的渴望,就是农村孩子对于肉的渴望。

少年时代,农村人一般每年割一次肉,腊月三十上午吃一顿,留下来的就让客人吃。手头宽裕的人家,初一的饺子是肉馅的,手头紧巴的人家,初一的饺子是素馅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渴望木花长的更长一些更粗一些,说明农村孩子的渴望是不高的。古老的民谣,也折射出漫长的时间段里,农村孩子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就是吃点肉而已。

现在对孩子们说这则民谣,孩子是不会相信的。当我们大腹便便的时候,想起着则民谣,则带着一种时间的忧伤与一个不很遥远的时代忧伤。

1990年,我的散文《一个世纪儿的雕塑》发表在济南《当代小说》的头题。那个时候年轻,喜欢所谓的探索,万把字没有一个标点,主编付书生能把这样的散文发在头题,也真是不容易。

1991年春天,又给评了个奖。到济南领奖,付书生带着我们几个到陈毅题字的解放阁不远的黑虎泉边,吃山东人招待客人的虫子宴。满桌子二十几样不同的虫子,油炸的又黄又亮。城市来的几个获奖作者,不敢下筷子,只有我和几个山东大汉一起津津有味的吃将起来。忽然吃出了大地的味道和少年的味道,而桌子上的海鲜配菜,塞进嘴里反而没有这些虫子味道鲜美。

宴席之后,付书生和明天出版社的丁建元还有诗人胡鹏说:这一桌子,看吃虫子的样子,只有俊义是个农民。看你的没标点散文,又好像不是个农民。

他们看见的我,就是少年时代吃烧木花的我,就是地地道道农民的我。

22.

筛箩箩,

打面面,

舅舅来了吃啥饭?

打鸡蛋,

烙油旋,

不吃不吃两大碗。

在农村,新石器时代是很漫长的。

最有力的佐证,就是石磨的使用时间,可以说横跨中国有历史记忆的每个朝代。

西峡民谣唱的筛箩箩,打面面,用的就是石磨。为什么要打面面呢?民谣告诉你:舅舅要来了。

西峡民间认为,在所有的亲戚里,舅舅是最近的亲戚。

舅舅来了,要拿出最好的饭菜招待舅舅。当时农村最好的招待就是打鸡蛋,给舅舅烧一碗鸡蛋茶,吃饭的时候,烙一个油旋馍。

当时生活困难,舅舅见到最高级别的招待,自然是要谦虚一下的,但是舅舅见到了最高的招待,不吃不吃也是要吃下去两大碗的。

这则民谣,就是漫长农业文明留下来的化石,读一遍,就有一种回忆往事的感觉。

农村家庭招待舅舅,也是很不一样的。家底厚实的,鸡蛋和白面不成问题。家底捉襟见肘的,舅舅来了,鸡蛋要借,白面要借,很是让人头疼。

农村的孩子在少年时代最窘迫的事情,就是代表大人到邻居家借面和借鸡蛋。大人们去借嫌面子不好看,推给孩子们去借,殊不知少年时代的农村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打了鸡蛋,烙了油旋,农村的孩子们就一改过去吃饭赶饭场的毛病,蹲在院子里不走,看着舅舅和大人们坐在堂屋吃饭,注视着盘子里的鸡蛋还有没有,会不会给孩子们留一点。

舅舅也是农村人,知道孩子们等着吃一嘴炒鸡蛋,就尽量少吃点,给孩子们留一点。油旋馍也要少吃一点,给孩子们留一点。孩子们最害怕舅舅不明事理,真的是不吃不吃两大碗,把鸡蛋吃完了,把油旋馍吃完了,改善一下生活的愿望也就落空了。

生活苦难时期的农村孩子们,盼着舅舅来,又害怕舅舅吃完盘子里的菜。这种心理就完全表现在西峡的这则民谣里。农村的孩子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唱这则民谣,反映了农村孩子们想吃块鸡蛋和油旋馍的盼望之情。

当然也有的舅舅没有眼色,会吃完鸡蛋和油旋馍,农村的孩子们会十分痛苦的。在痛苦之余,农村的孩子们就会在上学的路上高唱另一则民谣:

舅,舅,

一头肉。

大锅炖,

小锅馏。

来里早了吃精肉,

来里晚了啃骨头。

农村孩子们唱着则民谣的时候,心里是相当纠结的。

民谣与历史的关系,有的时候比诗歌与历史的关系要紧密。只要读到一则民谣,就等于读到了一段历史,了解了一段历史背景。

23.

捣毛掴,

日棒槌,

半夜搂住驴大腿。

老婆生个灰骡子,

院里坐个黑橛子。

西峡人对于搬弄是非戳戳捣捣挑拨离间的人,叫做捣毛掴。一个村子出个捣毛掴,这个村子不安生;一个单位出个捣毛掴,这个单位不安生。

对于捣毛掴,西峡人很是生厌,在一个地方,只要大家公认某某是个捣毛掴,就等于把这个人划入了一个范畴:人人都对他心存芥蒂,人人都提防着他。

捣毛掴不犯法,但是污染人们的生存环境,西峡民谣给捣毛掴的定位就是:捣毛掴,日棒槌,半夜搂住驴大腿。

棒槌是啥东西?就是驴球。捣毛掴连驴球都敢日,捣毛也就是小菜一碟了。半夜搂住驴大腿弄啥哩,就是跟驴睡觉哩。

驴和马交配生下来的是骡子,拉车比马和驴都有劲。但是骡子是没有生育功能的,不论是公骡子母骡子都没有生育功能。西峡人说谁谁是个骡子球,就是说这个人很张扬但是不会办具体事情。

骡子球很长很长,但是没有作用,民谣让捣毛掴的老婆生个骡子,而骡子再也不会生出来另一头骡子了。这个结局的目的只有一个:杜绝捣毛掴继续繁衍。

捣毛掴,除了让他老婆生个灰骡子之外,民谣最后一句是:院里坐个黑橛子。

黑橛子是啥?就是鬼的影子,西峡人叫矮骡子。院子里坐个矮骡子,坐个鬼的影子,捣毛掴天天与鬼影为伴,与矮骡子为伴,能不活的提心吊胆?

民谣的价值大部分是向善的,是劝善的,关于捣毛掴的民谣,却是诅咒的谩骂的,可见捣毛掴这类人物,西峡人讨厌的程度是很深的。

24.

日头落,

狼下坡。

放牛娃,

等等我。

走哩快了我撵狼,

走哩慢了狼撵我。

路边麦茬扎我脚。【脚,西峡土话念䦆头的䦆】

有狼的年代,孩子们是放牛娃。下午把牛赶到山上吃草,太阳没落山的时候,就要赶着牛回家了。一旦太阳落山,狼就要大摇大摆的下坡了。

狼是很张狂的,下坡也就算了,还要放牛娃等等它。放牛娃是不敢等狼的,狼背不动牛,但是能背动放牛娃。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西峡每个村子几乎都有狼背走猪的事情,也有狼背走放牛娃的事情。记得是一九六九年,狼一年背走我家两个猪娃。八十年代初,狼还到县城里来。老十字街向西通往鹳河有条小路,就是狼进城的道路。

我曾两次与狼近距离接触,一次是狼背走我们的猪娃,我也起来撵狼。一次是在村里水磨磨面,后半夜磨好,我妈挑着两箩头面,我端着一簸箕麸子,一头狼在磨坊外边一块石碑搭的桥上站着,我们要走回去一定要经过这块石碑桥。我妈大声喊叫,狼慢慢离开石碑桥走了。

我也是放牛娃之一,对狼保留着几分恐惧。民谣里说的走哩快了我撵狼,走的慢了狼撵我,就是对狼恐惧忐忑心情的准确表达。

放牛娃是不穿鞋子的,路边有麦茬地,走到麦茬地里,麦茬是很扎脚的。狼在后边撵着,麦茬地又扎脚。这就是童年和少年时代乡村孩子生活的一个片段。

这则民谣里孩子和狼互为主角,狼的张狂,赤脚放牛娃的无奈,构成了一个特殊的画面,让经过农村生活的孩子终生难以忘怀。

这则民谣在西峡流传的很广泛,几乎每个村子的孩子都会唱。

现在那些会唱这则民谣的孩子,都老了。他们想起这则民谣,往往会勾起一些既苦涩恐惧又快乐张狂的回忆。

每一则民谣,都是一个过往时代的生活画片,穿起来,就是我们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

25.

黑搭搭,

白搭搭,

蛋球话,

一谷抓。

说罢癞痘说蛤蟆,

说罢豌豆说芝麻。

闲话,西峡民间叫蛋球话。西峡人说某某人闲话多,往往是一句话:那家伙,正经话没几句,蛋球话一箩头。

蛋球话无伤大雅,也没有多少杀伤他人的能力,是有意无意之间说出来的没有多少意义的话。西峡人就把说蛋球话的过程,叫做黑搭搭,白搭搭。黑搭搭,是黑夜之后说的蛋球话,白搭搭,是白天说的蛋球话。黑搭搭的人白天有事,只有到黑夜,才能说蛋球话。白搭搭的人整天没事,白天就凑到一起说蛋球话。

谷抓,是西峡独特的方言,琐碎的事物很多,就叫谷抓,源自一个人手里抓着一大把谷子穗。西峡农村有句谚语叫谷子三千麦六十,指的是丰收年景,做酒的小谷子一穗能结出三千个籽粒,但是无论再丰收,小麦一穗最多结出六十个麦粒。

一谷抓的蛋球话,说明蛋球话多的如同一大把丰收年景的小谷子穗一样,每穗三千个籽粒,一大把谷穗,就是几十穗。蛋球话就多的没有办法计算了。

蛋球话说啥呢?说罢癞痘【蟾蜍】,再说说蛤蟆。说说豌豆,再说说芝麻。古代的西峡距离京城很远,信息量很小,京城和皇宫的事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美国德国伊拉克,也不知道英国法国叙利亚,所以他们只好说说自己知道的癞痘和蛤蟆,豌豆和芝麻。

在文化生活接近于无的年代,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说说蛋球话,是一种消遣和交流。时间长了,民间的蛋球话也会沉淀下来很多民间的智慧。

相当多的民谣,就是产生于民间的蛋球话。

现在西峡蛋球话的意义引申出来很多概念。那些干事不多专门评论他人的人,西峡人说:某某啥球都不会干,就会说些蛋球话。这部分蛋球话,有的时候就很不蛋球了。

还有的人把蛋球话说的很精准很具体,蛋球话就形成了一种说出某个真相的话。西峡民间说:可别小看蛋球话,有的时候比真的还真呢?

更多的蛋球话,是朋友间一种幽默和智慧,很多流传的段子说出很多人的特点,就源自民间的蛋球话。流传的越广泛,加工的就越细致,最后成为民间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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