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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峡口梦寻:十字街.糖烟酒.绿邮筒

西峡口老十字街,曾是西峡口唯一的十字街,四个角都曾是西峡口人记忆里的地标性建筑。

东南角的磨角胡辣汤店,承载了西峡口的老日子,西南角的糖烟酒门店,也承载了西峡口的老日子。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之前,西峡口的百货公司和糖烟酒公司,是西峡口著名的公司。糖烟酒公司最为著名的店铺,就是老十字街的糖烟酒门店,挂的牌子叫糖烟酒门市部。西峡口人的方言是极简主义的,索性就把这个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门市部叫做了糖烟酒。西峡口人只要说到了糖烟酒 ,就心照不宣地想起了西峡口老十字街的糖烟酒门市。

糖烟酒是一座老建筑,样式是徽派的。可能是西峡口北大街遗存下来时间最长的徽派老瓦房。北边的山墙临街,没有任何建筑阻挡,能看见女儿墙如同是房子的翅膀,有一闪而飞的感觉。南边的山墙是另一个院落大门的一边,女儿墙就隐匿在另一座老建筑里。

糖烟酒有两个门,虽然都是朝东,一个在北边,一个在南边。走进里边,是一个很老的柜台,俨然是老日子里商铺留下来的。时间往前推,这个商铺是谁家的,不但无人可知也很不重要。一座老建筑,一百年之后,就会改变很多个姓氏,是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都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回寻常百姓家,就是告诉人们,很多建筑在家族历史的长河里,都如云烟飘了就飘了,谁还去问哪是王家的,还是谢家的。

老柜台有一个小门,推开柜台的一块木板,营业员走进去,职业就与柜台外边的西峡口人俨然分开。记得最清楚的是柜台北边,有一个酒桶。酒桶附近摆一个酒碗,酒碗里放了两个个酒置子。西峡口民间的酒客们,手里捏一毛钱的,递给营业员,就用那个大酒置子打一置子白酒,倒进那个酒碗里。酒客端起酒碗,咂了两下,椆起酒碗一饮而尽。把酒碗放到柜台上,用舌头舔舔嘴唇,得意而去。手里捏着五分钱的,递给营业员,就用那个小酒置子打一置子,倒入酒碗。酒客因为只有五分钱有点不不好意思,端起酒碗一嘴咂干,抿抿嘴就走了。

那个时候酒桶里的酒,是红薯干烧出来的酒,闻着有一点苦苦的辣辣的味道。也有的酒客,拿了三毛钱。分三次递给营业员,就能喝三大置子白酒,足足有半斤。这样的酒客,属于西峡口有钱的酒客,他们走出糖烟酒,在十字街晃晃荡荡的身影,实在让人羡慕。也有个把酒客,站在柜台外边,捏着五毛钱喝下去五置子白酒的,真的需要一个好酒量。还有的酒客喝了五置子白酒,轰然倒塌在柜台外边的,让营业员吓了一跳。过一会儿,酒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晃晃荡荡归家,也属于西峡口老日子里一个绝佳的长镜头。

我记忆最清楚的是,少年时代到西峡口,就是不买东西,也要走进糖烟酒,闻闻从黄金叶烟盒上散发出来的香精的味道,闻闻糖果盒子里散发出来的甜丝丝的味道。这两种味道,总会勾起乡村少年对于甜和香的生活梦想。甚至在酒客打酒喝的时候,闻闻白酒的味道,也是一种超级幸福的味道。

那个时候老鹳河的摆渡船,是要收五分钱的,来回就要收一毛钱。到西峡口一趟,大人们最少要给一毛钱船钱。有的时候大人给了三毛两毛的,除下船钱,都交给了糖烟酒。那个时候,糖果是纸包装的,要去剥掉糖果上那层纸的时候,糖果本身的甜味就从纸里冒了出来。有一种薄荷糖,是绿颜色的纸包装的,很像是薄荷叶子裹在糖果上边。薄荷糖有一枚一分钱的镍币那样大,有筷子头那样厚。十个包装为一锭,九分钱,零买一个是一分钱。我到西峡口,有了一毛钱,就去糖烟酒买一锭薄荷糖。找回来的一分钱,再买一个。当那个薄荷糖从营业员手里递到我的手里,很快就走进了嘴巴里。小学数学里的速度一词,在薄荷糖进入嘴巴这个过程里,不用解读就知道速度是很快的。

我有了十个薄荷糖,就很是富有地走出了糖烟酒。把薄荷糖锭装进老棉布长褂子的口袋里,一只手伸进口袋,摸着糖锭,感觉全世界都是薄荷糖的味道。这十个薄荷糖我是这样规划的,我从西峡口回到木寨,是35里。在走完这35里道路的时间里,要吃掉五个薄荷糖。剩下的五个,给村庄和一年出生的另外五个少年一人一个,让他们尝尝薄荷糖是多么的甜,又多么的麻凉。但是走到大贵寺的拐弯处,看到了木寨河,就把那五个少年里的一个从薄荷糖里扣除了。我把薄荷糖塞进嘴里的时候,糖锭里还剩了四个。跨过木寨河的踏石,又把一个少年扣除了,我又吃掉了一个薄荷糖。慢慢地慢慢地,我看见我们村庄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薄荷糖了,索性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口袋里,也就躺着一块糖纸。绿绿的,如同薄荷的叶子。直到我离开村庄读书,村庄里几个同年的人,谁也没有吃过谁的薄荷糖。不能说我们都是自私的孩子,只能说我们都是贫穷的孩子。那个狗日的贫穷啊,如同一个很老的私塾先生,把我们都教得自私了。

糖烟酒柜台的南头,放着两个瓦瓮,一个盛酱油,一个盛醋。酱油是一毛七一斤,醋是一毛五一斤。去糖烟酒买酱油醋的,都要自己带一个大瓶子。酱油的聚口插进酱油瓶子,营业员把酱油置子插进酱油桶里,搭出来一置子酱油倒入聚口里,慢慢流进瓶子里,那就是一斤酱油。那个时候没有瓶装的酱油,都是西门口外酱菜园自己做的酱油。酱油从黄豆里分离出来,是酱豆,把黄豆里的酱油彻底榨干,是酱渣。酱豆一斤一毛钱,卖给了居住在西峡口的人们,酱渣五分钱一斤,卖给了西峡口之外村庄里的人。城里的人城外的人,也就是五分钱的差距。不过不要小看了这五分钱,把五分的酱渣变为一毛的酱豆,需要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改变这个五分钱的路程。

糖烟酒里有两样奢侈品我至今记忆犹新。一个是瓶装的镇江香醋,一块二一瓶。老天爷啊,谁吃这么贵的香醋啊,那简直就是大地主大资本家大恶霸啊。还有一根装在一根盒子里的金堂雪茄,是一块钱。那个时候流行的白河桥香烟,是一毛三一盒,村庄的烟鬼们也是只能望其项背。一根金堂雪茄一块钱,吸这根烟的不是特务可能就是流氓阿飞。某个时候,我站在糖烟酒的柜台外边想,我假若有了十块钱,买一顶礼帽戴上,买一根金堂雪茄噙在嘴角,再买一瓶镇江香醋拎在手里,那将是多么震撼啊,我就是一个特务,我就是一个大资本家,我就是一个大地主。我自己勾勒出来的自我形象,可能就是每个村庄少年们的一种另类梦想吧,只是我们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在少年时代每个人都是拥有这种梦想的。

到了八十年代我师范毕业,工资是41元。我再次走进糖烟酒的时候,我看见柜台里摆着四瓶茅台,价格是九块九。我一个月的工资能买四瓶茅台,还有一块四毛钱。我假若有了多余的钱,一定要买一瓶茅台喝喝。但是谁会去拿工资买一瓶茅台呢?我们偶尔喝的茅台,都不是自己工资买的。糖烟酒啊,装满了老日子里的生活困顿和梦幻。后来,再后来,老十字街的糖烟酒拆除了,好像是我少年时代的梦幻宫殿忽然倒塌了一样。我偶然站在老糖烟酒的那个老地方,想想茅台的价格,我也就彻底没有了梦想。我工资41元的时候,能买来四瓶茅台,现在到了这把年纪,茅台三千多一瓶,我每个月的工资再也买不来四瓶茅台了。

糖烟酒门口还有两根很高的木头电线杆子,浑身刷满了沥青,南北大街的电线通过这两根电线杆子,东西老街的电线也通过这两根电线杆子。在电线杆子下边,摆着一个绿色的邮筒,每天下午固定的时间,就有一个穿着和邮筒一样颜色衣服的人,打开邮筒,取出人们丢在里边的信件。然后这些信件被装进一个绿色的邮政车,分散到全国各地。这个邮筒,就是西峡口老街的某些人与外部世界的联系重要的媒介之一。

那个邮筒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是在糖烟酒被拆除之前还是被拆除之后,谁也没有在意。生活就是在谁也没有在意的时候,大踏步走向远处的。一不小心,你就被甩在生活的路边。然而,就是甩在路边的我,忽然想到了老十字街消失的一切,也忽然觉得弥足珍贵起来。让这些文字,修建起来一座老城堡,让走进这座城堡的人,看到了往日的自己,也就是一座老城镇温暖的怀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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