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春天

但

一定是所有人

都喜欢暖

1

梦到有学生跟我说某某在抽烟，我疾步走进教室，某某坐在灰暗的墙角，芜杂的头发、萎靡的眼神。

我问他：是不是在抽烟？他抬头望我，很无辜地说：“没有啊，我哪有抽烟。”我说：“你把脸扭过来。”他别过脸来，那么近，我却看不清他的脸，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是《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一样，只是没那么白。

那张面孔虽看不清，可别过来的脸冒出一股强烈刺鼻的烟味，直冲我的鼻腔。我仿佛拿住了他的把柄，一个眼神秒杀了他，得意地说：“还想骗我？你老师我对烟的味道极其敏感，知道吗，小子？”那小子在我的梦境里，头耷拉得像落日下的黄瓜花。

烟，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现在家里老老小小的男人都不吸烟，老爹不吸、俺家秦先生不吸、俺弟也不吸，可当年的爹是个烟筒啊，小时候我们经常被爹指派着拿着零钱去小买部买烟。那时他常吸的是两毛三分钱一盒的白河桥，白色的盒子，盒子正中画着一座桥，据说是白河上的一座桥，烟的名字就叫白河桥。烟是南阳产的，后来去南阳读书，白河边上溜达玩的时候，看到白河上的不管哪座桥，都会想起爹吸了多年的白河桥烟。

跟白河桥烟同时代的还有湍河桥烟，湍河是邓县的母亲河，北边不知从哪里发端，悠悠地流过邓县的村村寨寨，往南也不知汇入哪里。湍河桥座落于邓县城东，是当年邓县去南阳的必经之地，那时很不起眼地架在河上，也很不起眼地被印在湍河桥烟的烟盒上，因为不起眼，因为比南阳卷烟厂低了那么个档次，因此湍河桥烟是一毛钱一盒。爹有时也吸湍河桥，湍河桥大多是自己吸，让给别人的往往是白河桥，可能在男人看来，这比较有面儿吧。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2

吸了多年白河桥烟的爹，后来又改换了多种品牌，许昌、喜梅、芒果，到红旗渠、帝豪，烟越来越贵，爹越来越老。

那个在我的童年记忆里脱掉外裤穿着外侧有两条白道道蓝色秋裤、就在篮球场上欢脱如兔的爹，被岁月侵蚀得变了模样。

他的肺也被多年的尼古丁侵袭，支气管炎、哮喘。爹不得不戒烟，男人戒烟大概是个最没有期限的工程，戒了再吸，吸了再戒，如此回环往复。

大概我爹他自己也记不清他的这大半生戒了有多少次烟了吧。

年轻的时候吸烟，我妈嘟囔他，他总是把脸一别，恶狠狠地说：“咋，我就这一个爱好，你也想把它掐掉！你就是心疼钱！”妈气得在一边干瞪眼。

后来爹得了支气管炎，大家都说是长期吸烟导致，都劝他戒烟，奶奶也说他，姑姑们回来也说他。他就打算戒了，可是不过是戒一两个月，就又开始吸起来。

刚开始复吸的时候是偷偷地吸，被妈发现、质问，就扯谎说谁谁给的、并且非要给点上，点上了就吸吧。然后就又吸起来，过上年而半载，气管炎严重了，就又想起戒烟来……

一半洒落荫凉

一半沐浴阳光

3

我们也记不清爹到底是哪一年彻底把烟给戒掉了，戒掉了烟的爹开始喜欢上了吃薄荷糖。

可能薄荷糖凉凉的在喉咙里能浸润到喉管，妈就一袋袋地给爹买回薄荷糖，在我妈看来，吃糖要比吸烟好得多得多。

认为吃糖要好过吸烟的何止我妈一个，还有我。这些年爹因病而遭际的种种苦痛常常让我不安，也常常让我对烟这个东西心生恨意。

中午打电话回去，妈说有天晚上爹做梦梦到我丢了，他在梦里到处找他的闺女，醒来还泪眼婆娑、喃喃自语：中国那么大，我上哪儿去找我的闺女？

你好，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