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几年前,我到湖南开学术讨论会,认识了一位年轻的朋友。
他对我总是恭敬地以老师相称,我对他的才华确也欣赏有加。他
在一个行政部门工作,现在大概是个什么级别我并不清楚,也不
在意。不过,我知道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意于仕途,而是一心
向学,在做好本职工作的情况下,心无旁骛,淡泊又执著地做着他
的文化之梦。说他淡泊,是因为他并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什么专
家;说他执著,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钟情于支撑着我们精神家园
的传统文化。他很爱读书,思想活跃,视野开阔。在国学方面,也
有一定基础,尤其是对国粹楹联的研究,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出版
过好几本著作。其中《中国楹联史》,堪称我国首部楹联文学发展
的通史性专著,具有填补空白的意义。近日,他打来电话,告诉我
又准备出新书,内容是关于“幽默趣味诗词”方面的,令我再次感
慨和欣慰。
这就是本书的作者傅小松。
他要我为这本即将新出的书写几句话,我便痛快地答应了。
并不是因为我对“幽默趣味诗词”有研究,而是我觉得作为他的朋
友有这份责任。
众所周知,幽默趣味诗词,或称“打油诗”,古已有之。这类诗
歌尽管在中国诗歌发展历史上不占主流,但它却以幽默谐趣的
“打油”风格,为社会各阶层人士喜爱,故千百年来一直绵延不绝,
甚至可以说是长盛不衰。记得有人说过:思想和文艺上的旁门往
往比正统更有意思,因为它更有勇气和生命。我相信,这一看法
用来评价“打油诗”亦是很合适的。许多精彩的“打油诗”,确乎比
一些正统的诗歌更有味道。因此,好的幽默趣味诗词,不仅流传
众口,而且也大量记载在历代的诗话、笔记、野史之中。已故的上
海师大教授胡山源先生,曾于上世纪30年代编过一本《幽默诗
话》,可能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有关幽默趣味诗歌的专门诗话著作。
近年来,我国出版界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打油诗”热,幽默诗话
类著作已出版约10余种。如刘信今、刘晓娟编著的《中国名人打
油诗三百首趣谈》,杨光治的《野诗谈趣》,刘玉霖的《诗海趣话》,
盖国梁选编的《趣味诗三百首》以及吴泽顺著的《绝妙歪诗》等。
和同类书籍相比较,我认为傅小松同志的这部书稿,至少有
下面几个特色:
一是,包括内容更加全面。由古迄今,举凡各类著名的幽默、
讽刺、戏谑、滑稽的趣诗、野诗、奇诗、歪诗,大多收录其中。更有
不少“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绝妙“打油诗”,由于编著者的慧眼发
掘,始得以“重见天日”。
二是,编排体例更加合理。全书分为幽默篇、讽刺篇、戏谑
篇、智巧篇、哲理篇、滑稽篇六个部分。对其诗,言背景,叙本事,
谈诗趣,以诗话的形式娓娓道来,饶有趣味,引人入胜。
三是,写作态度更加谨严。“打油诗”流播于众口,难免出现
一些谬误。有些书籍不辨真伪,以讹传讹,或者简单地冠以“据
说”、“传说”了事。这本书没有这样做。它在资料的钩稽贯串、搜
辑考证上,是下了相当的工夫的。从寻找最原始的第一手资料入
手,每一篇诗话,作者都力求做到诗有所据,事有所本。这是不容
易的。
四是,文化内涵更加突出。该书不只局限于资料的收集和整
理,同时也很注重对之进行理论的探讨和文化的烛照。作者自序
《谐趣诗歌漫谈),洋洋近万言,对各类谐趣诗歌作了比较深入和
全面的论述,可谓一篇颇有价值的学术论文。可以说,这本书,首
先是以可读性、趣味性见长,同时也有较高的文化品位和学术
价值。
我很喜欢这本饱含幽默和智慧的书;我相信广大的读者也会
喜欢它。
2005年3月7日
于北京大学蓝旗营寓所
(董学文。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拔胡”的故事
“拔贡”是把秀才中的优秀人才经过考试选拔为国子监生员,
依清代科举制度,每十二年由各省学政考选品学兼优的生员(秀
才)保送入京,也就是贡人国子监,谓之“拔贡”。清代一位老秀才
参加“拔贡”考试,他怕主考官嫌自己两鬓斑白,须如银丝,难以选
中,便忍痛将自己满面络腮胡子拔光,结果仍未考中,遂作《拔胡
诗》一首:
未拔贡兮先拔胡,贡未拔兮胡已无。
早知拔胡不拔贡,不如不贡不拔胡。
这位老秀才心痛的当然不是“胡子”,而是自己功名无望,只
能穷断背梁、老死林下了。“不贡”,不参加“拔贡”考试。
清制规定:童子试除笔试外,还要“当堂提复”(相当于面试)。
某人年近半百,尚在为童子试“拼搏”,担心面试通不过,便剃去了
胡须,假充年轻,结果仍被淘汰。友人戏改唐人贺知章的《回乡偶
书》作诗日:
老大离乡少小回,乡音未改嘴毛摧。
老妻相见不相识,笑问JbJ,,k何处来?
又有一个关于胡子的有趣故事,说是清代一位书生参加县
试,预先办好了证件。由于当时没有照相技术,证件上只用文字
记述考生的年龄、性别、面部特征等。该考生证件上有“微须”二
字,即“稍微有些胡子”的意思。但是,这个考生办好证件后,一时
粗心,把胡子刮掉了。考试门前,监考人员检查证件,发现他没有
胡子,便说他是冒充的,不让进。这位考生自恃文言功底深厚,便
狡辩说:“微须的‘微,其意为‘无’,‘微斯人,吾谁与归(范仲淹
《岳阳楼记》中句子)中便是此意。由此而论,微须即是无须。”不
想监考人员更是“见多识广”,当即斥责他“胡说”,并反问道:
“‘孔子微服过宋’,难道是‘赤身裸体’过宋吗?”书生哑口无言,
悻悻而去,只好自认倒霉。
教读之苦
清末徐珂《清稗类钞》上说,郑板桥未第时曾当过塾师。曾有
自嘲诗云:
教读原来是下流,傍人门户过春秋。
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
课少父兄嫌懒惰,功多子弟结冤仇。
而今幸作青云客,遮却当年一半羞。
此诗回忆自己的塾师生涯,认为它是一种下流苦差。具体说
来有几苦:寄人篱下、傍人门户,一也;半饥半饱、生活清贫,二也;
受人约束、不得自由,三也;宽严不得,左右为难,四也。这几条,
确实也件件是事实。 ·
视死如归
清乾嘉年间有一位著名学者,名叫洪亮吉,他写过一篇《治平
篇》,是我国历史上最早专论人口问题的文章,比英国经济学家马
尔萨斯《人口论》的发表早五年。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曾上书
嘉庆皇帝,指责内外大臣贪赃枉法,荧惑圣听,几遭杀身之祸,后
被谪戍伊犁。他人狱时朝廷原计划是将他处死,亲友们到狱中探
视他,无不感伤痛哭。洪亮吉谈笑自若,反而安慰亲友们,并口占
一绝,末两句是:
丈夫自信头颅好,须为朝廷吃一刀。
这两句诗写视死如归,又颇为幽默谐谑。亲友闻之,竟个个
破涕为笑。此事载清代倪鸿的《桐阴清话》。
雏鸡送礼
清独逸窝退士《笑笑录》上说,绍兴有个叫王少翁的人,非常
小气,过年把一只雏鸡作为礼物送给塾师,塾师见了又好气又好
笑,把雏鸡给退了回来,并作诗一首:
昨日蒙君赐只鸡,可怜离母未多时。
劝君莫把牛刀试,留取笼中作画眉。
塾师可谓幽默诙谐。他调侃道:这么小的一只鸡,怎么忍心
大开杀戒呢!还是把它关到笼子里,当成一只画眉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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