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生 | 高湾潭的传说

高湾潭的传说

张家生

朝水弯弯曲曲，流到邓州东南六十里许，拐了个大弯，这个弯叫高湾，高湾有个潭，人们又叫高湾潭。

 

高湾潭口直径十来丈，你要问潭有多深，没人知道。年岁大的人说，老天爷再旱，甚至河里断流，潭里的水早晚都满荡荡，黑绿黑绿的。潭里的老鳖，晴天爬到岸上晒盖，人们看见，大的比草筛子还大。

 

传说，高湾潭与东海相连。

 

明嘉靖年间，周边有个年轻人到潭边洗澡，谁知一下去，就不见了人影。家里人哭着喊着找了几天，最后在潭边找到了那个年轻人脱下的鞋和衣服。家里人想：人一定不在了。老母茶饭不思，夜夜做梦，梦到儿子在东海蓬莱仙岛。果真，后来这个年轻人给家里回书了，书中说：父母大人，我现在蓬莱仙岛，这里一切都好。又说到那天到高湾潭洗澡，一下去，就有一美貌仙女引着我到这里云云。不过家里接到这封书的时候，已是“烂柯”人间，一百多年后的事了。

 

清朝康熙年间，离潭不远的村庄唱大戏，看戏的人山人海。正看到热闹处，忽然人们闻到一股奇香，循着香气看去，身后的半空中，时隐时现，有朱轩彩车，车帘半撩，一如花似玉的女子也正探头看戏，旁有侍女伺候。戏阑，人们再回头看时，已不见影踪。据当时潭边的人说，五骢彩轩，浩浩荡荡，好不气派。原想是高湾潭君出驾，不想是潭君的女儿外出看戏。车到潭边不远处，指顾间，化作一股青烟，烟雾茫茫的潭面上，只留下微微溅起的浪花。

 

高湾潭是方圆百里内的大潭，历代潭君均为玉帝敕封。当下潭君为敖广。这敖广本为东海龙王，四海水族之长，负责风、雨、雷、电之事，在天庭也是玉帝股肱之臣，为何屈居在这区区高湾潭呢？

 

说来话长。东海龙王敖广有九子、九女，前面说的出外看戏的女子，即为九女彩荷。九子中，八子都比较温顺，惟有睚眦嗜杀喜斗。一天，到天庭游玩，见一仙女姿色妍丽，顿生邪意，上前调戏。仙女不从，说要告知王母娘娘。这睚眦一时性起，刀起头落，杀了这女子。朗朗乾坤，玉帝脚下，竟有人肆意杀人，早有人报知王母娘娘。

原来所杀之女是王母娘娘贴身侍女荷花。王母娘娘传懿旨，叫玉帝严惩所杀侍女之人。玉帝不敢怠慢，很快查明此人是东海龙王敖广之子睚眦。玉帝怫然大怒，联想敖广历来自恃资深功大，在天庭说话极不检点。一次当着满朝文武群臣的面，检举揭发了内弟在天上人间的不法行为。

内弟行为不法是真，你不该在这种场合玩我的难堪。越想越气，下道圣旨，贬黜敖广为民。太白金星出班谏奏，豫州西南有个高湾潭君新薨，职位空缺，何不叫他到那里为君，也足见陛下天恩浩荡。玉帝怒气未消，沉吟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应允。

 

高湾潭虽比不上东海，倒也清静安逸。政事不多，即是有事，也托鳖宰去办。敖广闭门思过，一日三省。闲暇时间，教儿子睚眦学些礼义。不觉已一月有余，这天，宫内闷热，敖广心绪不佳，心想何不出去走走，一来散散心，二来熟悉熟悉辖下的情况，看看凡间百姓的生活。

 

一道青烟飘至岸上，敖广变作一白髯老翁。人间天气比宫中还热，这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夏天。炎阳高照，土地龟裂，禾苗奄奄欲死。

村里土地庙前，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个个脸上满是泪水汗水，虔诚地祈祷神灵：“老天爷，土地爷，求求你们，看在这一方人们的份上下场雨吧！” 人们穿的赤皮露胯，一脸菜色。

敖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来这月余，只考虑到一己之私，倒忘了辖下百姓的疾苦，不该呀不该！自己虽是司雨之神，但现在是待罪之人，一举一动都要受玉帝节制。有心再赴天庭，禀知玉帝这里的情况，但想到被谪贬走出天宫时，玉帝在背后送给自己的话，“以后不准你再踏入天庭半步！”  不禁心里倒抽一股冷气。

 

敖广郁郁回到宫内，与夫人说及在岸上看到的惨景，夫人也长嘘短叹。敖广说了自己的想法，夫人劝道：“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忘了玉帝说的话。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这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想想！” 夫人的话不无道理，但他还是吃不下睡不下，一副副菜色面孔不时出现在眼前。他连夜拟好了奏章.......

 

第二天，敖广执意要往天庭走一遭，夫人也一夜未眠，叹了口气，只得依了他。敖广不放心的是睚眦这个孽儿，交代夫人：“我走后，你要严加管教，每日里教他读些书，你可按时督课。又唤来鳖宰：“卑职欲往天庭一遭，诸多事务，你要谨慎行事。”鳖宰两眼放着绿光，毕恭毕敬“小臣遵命，务请大王放心.......”

嘴里这样说，心里窃喜：我千年的王八出头的时日到了。“爱卿，” 敖广再次交代鳖宰：“睚眦孽儿性情暴躁，你要用心调教，不致他再生出事来。” 鳖宰唯唯，心想：巴不能再生些事来，天庭追下来，不还有他老子爸扛着。

 

高湾潭水晶宫后御花园一隅，有座精致的彩轩，透过鲜花簇拥的朱牖，室内有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只见他一会儿抓头挠耳，一会儿望望窗外，艳羡地看着欢快的鸟雀，翩舞的蝴蝶，一会儿又似乎不得已坐下来诵读两句什么。

轩内几椅上摆满了《四书、《五经》》，儒家三礼，《周礼》、《礼记》、《仪礼》之书。早上侍候母亲的Y环来报，说晚上萱堂来督察课习。正烦躁间，鳖宰摇摇摆摆来到彩轩，未进屋，就听到嗡声嗡气的声音：“二太子，可敬可贺！”

拖着话音，打躬作揖，进到室内：“二太子，相貌堂堂，有胆有识，又经这一番修炼，真可谓如虎添翼啦！” 年轻人问鳖宰：“小龙有何功德，有劳相父。”鳖宰眯着眼，绿光扫射了一下这间书屋：“二太子专心读书，小臣不敢打扰。”笑笑退了下去。

直觉告诉年轻人：往常，都是父王督课。丫环说晚上母亲督课，说明父王不在家。这老鳖精乌黑的脸上成天笑眯眯的，城府像高湾潭深得叫人难以捉摸。

 

这叫二太子的便是睚眦。自打惹下祸端，连累父王，软禁在书房已有月余，每天读书，砥砺，自省，放荡不羁的性情已收敛了不少。

 

睚眦心神未定，把守御花园园门的虾头来报，说潭东西两岸不知什么物件，正把潭里的水哗哗地抽上去，浇灌农田。睚眦教虾头去禀报鳖宰，虾头去了好一阵子，回来报告，鳖宰找不着。父王不在家，鳖宰又找不着，自己应负责潭内的一切。吩咐虾头：“多派些虾将，将它堵住！”

不一会儿，虾头慌慌张张，又跑来报告：“二太子，不好，事大啦，怎么也堵不住，又损失了几员虾将。” 看情况来头不小，听虾头说，潭岸上还搭起了简易房子，看样子要长期干下去。这怎了得！

睚眦心生一计，教虾头唤来了风神，附在耳边，如此这般这般。风神心小，瞪着大眼听完，不放心地问：“未经你父王允许怎行？” 睚眦横眉冷对，拍着胸脯道：“一切由老子担当，你还敢违令不成！”

 

这天晚上子夜时分，忽然从潭面掀起一股风，极迅速地旋着转着，风越刮越大，刮得岸上的石磙咕咕碌碌地滚到沟里，人家的屋顶像放风筝一样飘到半空。潭边搭建的房子也不知道刮到何处，那个会冒烟吸水的笨家伙也挪动了位置，伸到潭里的管子也不见了踪影。

 

水晶宫里一派喜庆景象。睚眦高兴得连饮数爵，醉意朦胧中，虾头又来报告：“二太子，大事不好，上面那几个大家伙又响起来了。”这怎能行，再抽，潭内将暴露于世人之下，我们水族之类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父王知道，也不会容忍的。睚眦当然不知道御花园九连渠就是通向东海的水道，这事只有父王，老鳖精知道。看来这次得自己出马，何不施用魔法........

 

第二天一大早，潭周围十里八村的人们 ，争相传说有神夜里托梦的事，说：“水不能再抽了，再抽，老天爷怪罪下来，十年都不下雨.........”一传十，十传百，人们不约而同汇集在潭岸边，掀翻了正抽水的机器，揪住开机器的人员便打。开机器的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事情从何而来，随后听他们这样说，一再解释说，眼下还是抽水保苗要紧。这些聚上来的人哪管这些。

 

再说敖广冒死见了玉帝，递上奏章。玉帝展示：“.......久旱不雨，百里焦土，禾苗欲枯，黎民熬煎。救民于水火，万不可蹉跎！.......”云云，言之凿凿，情真意切。玉帝大为感动。已悔前者处理敖广之事鲁莽，错怪了贤臣。

说到布雨之事，天帝问敖广：“以卿之力如何？敖广求玉帝再派天上司雨之神相助，玉帝应允，下圣旨一道。那司雨之神见谪贬之人敖广来求，有意怠慢。敖广厉声呵斥：“时不我待，你要为天下百姓着想！”  司雨之神只得速速整好雨包，跟随敖广，脚踏祥云来到了高湾地界。

 

这时高湾潭岸上，人声喧哗，人们推推搡搡。敖广不知就里，叫司雨之神先停一步，自己好下去看个究竟。一道青烟落地，一个九旬白髯老翁手拄拐杖，颤颤危危来到人围中间，从人们的争吵中听出了意思，心想这是哪个作祟，一派胡言。

上前劝道：“乡亲们，这都是瞎说，雨马上就要下来，你们赶紧回去吧！” 回头对开抽水机的小伙子说：“你们也不用抽了！” 人们抬头看天，日头火炽炽的，万里无云，哪有一点下雨的样子。“我经见多了，回去晚了，怕要淋雨了！” 老翁看人们不相信又这样说。说话间，不见了老翁。

 

倾刻，潭中作浪，岸上风起，接着黑疙瘩暴云从东南方向滚滚而来，霎时间遮严了天地，白昼几乎变成黑夜。风裹着雨，雨挟着风，铺天盖地压下来，方圆百里就是一个雨的世界。

 

干裂的土地喝足了水，禾苗挺起了头，直起了腰，扑楞楞的叶子像翅膀闪着往上长.......

 

人们高兴呀，欢呼哇。兴奋之余，人们才想起那个老翁有些来头，莫不是一一一

这里敖广谢过司雨之神不说，疲惫地回到宫中，不见鳖宰，来到御花园，也不见睚眦，吩咐传班，教他们两个速来见驾。不大时辰，鳖宰、睚眦先后来到龙宫。“爱卿，卑职不在这几天，宫中可无事？” 鳖宰一惊，抬起头，故作镇静地回道：“小臣谨守宫规，宫中並无大事。” “孽子，你为何不在御花园读书？” 敖广转向睚眦。

睚眦低头无语。想到岸上人们争吵之事，敖广问道：“这是谁在蛊惑人心？” 鳖宰睨视睚眦，意思是看你怎样回答。睚眦看瞒哄不过，只得一五一十交代了岸上抽水，派虾兵去堵，堵塞不成，夜刮狂风及托梦致人们争吵撕打之事。“爱卿知否？” 敖广问鳖宰。 “不知。”鳖宰又补充道：”后来知道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 “我叫虾头找过相父。”睚眦年轻据实回道。

敖广又转问鳖宰，鳖宰早成竹在胸，即刻答道：“小臣几天来肠胃不好，蹲厕房的时间长。”

 

敖广不再追问下去，呵令武士绑了睚眦，鳖宰乌黑的脸上泛起了不为人觉察的一丝狞笑。随后又令武士绑了自己，背上插上荆条，父子俩人共驾一朵祥云来到天宫。

 

玉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待敖广禀完，玉帝亲下龙位，手释敖广背上绳索，嘉其忠诚，重履东海龙王之职。念睚眦年少，仍由敖广严加调教。

 

玉帝明察秋毫，对于老鳖精的不良心迹，掌握得清清楚楚。前任高湾潭君的暴死，你老鳖精不无责任，加之近期的渎职行为，下道圣旨，贬为水族庶民，永不得入仕为官。

 

敖广履职东海龙王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潭岸边十里八村，老百姓焚香叩头，敬奉解民倒悬的好龙王。

作者：张家生，网名青山绿水，邓州刘集镇教师，承乏校长近三十年，现已退休。闲暇无事，信笔涂鸦，自娱自乐，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