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丨盼年

盼年，是东秦岭南麓的商州人流传很久的一句俗语，一个读作平声的“盼”字，除了渴望，更多的是“采购年货”的意味，表达了辛苦劳作了一年的人们的喜悦和对年节的浓厚情结。

腊月天，天气异常寒冷，但每到这个时节，乡间的集市都出现了少有的繁华。望着街市上熙熙攘攘、脚步匆匆，忙着盼年的人群，我的思绪又回到小时候过年的年月。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小时侯，家乡生活清苦，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都早早盼着过年，因为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能吃好些的饭，穿崭新的衣服。一进入腊月，家家开始泥墙，修补裂纹，开始打扫庭院。腊月初一那天，母亲早早地熬了一锅糊汤饭，里面煮的洋芋、红薯，权当庆祝腊月头天的美味；一家人早已饥肠辘辘，就不顾烫，就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简单的庆贺后，父母下地干活去了，我和弟妹们像“脚跟腿”，咿咿唔唔地唱、跳个不停，快乐而充实地度过那一天。

腊八节那天，母亲早早地起来，生火，下米，烧涨，铲锅，加入蔬菜粒，和转，煮熟成粥。就成了简单的腊八粥。听着父亲讲着腊八粥的来历，同样就着咸菜吃着腊八粥，倍感温暖。肚子饱了，心情舒畅了，人也快活了，腊八也就有意思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大人们时不时地会备些年货回来，那时的猪肉，是最高级的物什，而且越肥越值钱，当时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羊肉膻，牛肉顽，猪肉好吃要掏钱”，穷一点的家庭买不起，偶尔，生产队里的牛死了，一家一户分得一小块，大家就高兴极了。油也很缺贵，记得外婆家做饭，油是提着油瓶一滴一滴朝锅里溜的;乡间开始有人卖包谷糖，一块一块地用秤称，吃到嘴里很是粘牙。打苞谷花的师傅来了，父母还会撮出一点苞谷，在柴火的助力下，在转动的机器内爆炒出香喷喷、甜津津的苞谷花，拿回家招待来客或供孩子们吃。

过年时，家家大人都会买些深黄色的布料，给孩子们做新衣服，条件好点的请裁缝制衣，做的衣服是清一色的“红卫服”，也就是与解放军衣服一个样式的四个口袋的上衣，裤子也是新的，颜色或蓝或黑；鞋子都是方口或者圆口的布鞋，是母亲用麻绳和针线纯手工制作的。讲究一身上下焕然一新。忙完这些，父母才会感到踏实，累并快乐着。我作为儿子，帮得上忙的就尽量帮，实在帮不上的就给父母加油、鼓劲，博得父母的夸赞与笑声。在忙碌中，父母及我越发感到年快来了，紧迫感油然而生。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送灶神，打扫灰尘，还要打锅烟墨，大人们手拿篾刀，用力铲铁锅背面的锅烟墨，随随着“嚓嚓”声响起，锅烟墨就不断掉落。我在一边旁观，感觉既好奇又开心，我知道除净锅烟墨，铁锅更为催火，煮好吃的东西更有保障了。

大约腊月二十五左右，家家户户都开始做豆腐。做豆腐的手艺大人们都会。事先用村里的石磨子拉豆黄、泡豆黄，然后磨豆腐，磨豆腐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一般本家人互相帮忙，家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桶，称作木筲，里面放着一盘脸盆般大小的拐磨子，两三个人手握扶手转动磨盘，其中一人同时给磨眼灌豆黄和水，磨出的豆汁流到木筲里。拐豆腐的同时用铁锅烧一大锅水，锅上面吊着白色的豆腐包，将磨好的豆汁儿用豆腐包过滤，用沸水煮熟，再用浆水点化成块，最后用豆腐箱压制成豆腐。这种豆腐醇香可口，令人百吃不厌。小时候过年，有的人家买不起大肉，用以豆腐为主的菜品过年，同样吃得有滋有味。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过一个简约但不简单的年，心情仍然充满着快乐。

腊月二十七八，家家户户开始蒸馒头、蒸包子。过去家里白面少，很多人家蒸馒头时少不了在面粉中加些白苞谷面。馒头多是实心的，还蒸一些豆包或者以萝卜丝豆腐丁为馅儿的菜包子，手巧的人家还蒸些龙、鱼样式的馍。蒸馒头时也蒸些献食，有时为了节省面粉，就在比馒头大一点的献食中，包一些黑面或者核桃、圆石头之类。

除夕之夜，免不了要祭祖、熬年、看龙灯。老远听见锣鼓声，我们就寻着声音一路前去，耍龙灯的场面热闹极了，但见银龙飞舞，锣鼓喧天，人声呐喊，我们跟着龙灯队伍一个村一个村的跑，虽然腿脚酸疼，衣服也湿透了，但心里乐开了花。

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过年时节，人们停下所有农活，吃过每顿饭后，就在村子里自娱自乐，村子里也异常热闹，这儿一堆，那儿一伙，滚铁环、丢钱窝、滚铜板、跳房儿那些古老的玩意儿随处可见。晚上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们，几个人挤在炕上，用被子捂住脚，用扑克牌打升级，几分钱的注码子，也能打个通宵，愉悦的心境及过年的浓烈氛围无以言表。

正月初五一过，村子里开始筹备唱戏，记得有一年，老家的河堤边搭建了三个戏台，点着汽灯，唱着秦腔，人们来回走着看，嘴里哼唱着戏里的台词，再冷的天似乎也阻挡不了人们看戏的热情。

过了正月十一二，社火开始了。商州社火的形式主要有耍狮子、划旱船、骑竹马、踩高跷、扭秧歌等等。尤其是意趣横生的高跷，玄妙险峻的芯子，威武雄壮的锣鼓队，古朴无华的社火脸谱，最受人们喜爱。耍社火时，大人小孩成群结队跟着社火队伍走街串村，一时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气氛热烈，成为一大景观。

岁月飞逝，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社会大发展，物质文化生活愈加丰富多彩，人们似乎少了过年的乐趣。我想，人到中年的我们，除过追忆过去那种过年的情景，更多的应该珍惜目前的幸福生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怀念呢。

（作者简介：王阶运，陕西商州人，商洛市公安局商州分局民警，商洛市、商州区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