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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地头

六十年代末我国农村还是大集体。以生产队为单位,队长每天派活,记工员给大家记工分。人们听着钟声起床下地劳动,看着暮色回家睡觉休息。

那年春天妈妈被委以重任,像看瓜,看菜园一样,妈妈是看地头。护卫麦田不受人畜的损害。这项工作并不很累,但是个良心活,必须有责任心才行。而妈妈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块麦田紧挨着村子,地头有一条水沟,沟里春水融融,游鱼嬉戏,浅草青葱。只有东北角有一条坡道,可以进入地里。妈妈就镇守在这个易守难攻的隘口。

走马上任,妈妈每天早上天刚麻麻亮就起床上地了。那年头人都半饥不饱的,牲畜更遭罪。漫漫长夜,饥肠辘辘,牲畜拱开圈门出来打野食的事太常见了。

首先是猪。不知是谁家的一头大老黑,后面还有一头长白条猪苗条得像时装模特,跑起来赛过运动员,眨眼间它们就趟水而过,突破封锁,一猪把一地角,狼吞虎咽地吃起麦苗来。有时甚至连根不剩。妈妈眼尖,一旦发现目标,远远的就一圪垃砸过来,百发百中。偷袭者嗷嗷叫着退了回来。常说猪是记吃不记打,不一会儿它们就又蠢蠢欲动,这是一场持久战,天天都在上演。

其次是鹅。饿极了的大白鹅或丽花鹅不再是“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优雅姿态,它们排着队,游行示威般高唱着“饿,饿,饿”迈着八字步,摇曳生姿,眼里满是贪婪的光,企图硬闯。鹅比较娇贵,士圪垃不敢轻用,怕一击要命。那年头喂个畜牲也不容易。既不能伤了畜牲,还得看好庄稼,也真难为妈妈。

亏得妈妈机灵,她砍了一根细长细长的竹竿,削去嫩芽,打磨得光滑,泛着祖母绿般的光泽。妈妈手握竹竿,高高地扬起,重重地敲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既可以起到威慑作用,又不至于把它们打死。这个分寸妈妈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者就是羊。在我老家万庄大家说到羊总叫它“山羊猴”极言其调皮,难对付。它们蹦着跳着,左冲右突。时而两只羊起了冲突,同时冲向对方,“哐”的一声,电石火花,剑拔弩张。决斗间还不忘伏下身子“啊唔”一口,边嚼着边戏耍着还咩咩叫着跟妈妈捉迷藏。

对付羊以上两种方法都不大适宜,妈妈自有妙招。她顺手拔起地头边的几棵燕子麦,那青青葱葱的叶子,那白花花的麦根,那顶花带芒的麦穗足以吊起小羊的胃口,极大地诱惑了它,它试探着以身犯险,终于被妈妈扯着耳朵,套上绳子,拴在村口的树上,等它们的主人来领。

还有鸡,那往往是群胆英雄。总是一只全身红毛油亮,脖颈处透着绿光的大公鸡,将军般威武地走在最前面,身后簇拥着一群或文静或张扬的小母鸡和老母鸡们。它们打着情,骂着俏,时不时还来个热情拥抱。

到了地头,“忽啦啦”一个个都从小水沟上空飞过去,也有吃得胖的掉进水里,真的成了“落汤鸡”。飞过沟的有的声东,有的击西。妈妈嘴里“噢是,噢是”着,赶了东边,它们又跑向西边,妈妈一会儿就出一脑门子汗,气喘吁吁啦。

最后要说的是孩子。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那年头,四、五岁的和六、七、八岁的孩子都去地里拾柴或薅草,绝不能在家吃闲饭。什么面条菜,荠荠菜,嫩刺角芽可以人吃:燕子麦,毛眼睛,拉拉秧,羊羊群儿可以喂家禽家畜,都不糟踏。

他们每每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三五成群,一律㧟着或大或小的竹筐,来到田头,先给妈妈套近乎。“六娘好!”“六奶早!”“我们去给羊剜草。”

这些狡猾的孩子!家边头土瘠地薄的,连草也长得瘦瘦弱弱的,半天也剜不了多少。他们就扯些麦苗垫在下面,上面盖上层草。

这些小伎俩怎能逃过妈妈的法眼。所以妈妈也要时不时地去翻翻他们的竹筐,像天安门安检般认真仔细。偶尔发现谁筐里有几根麦苗,就对他们一顿训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粒粒皆辛苦知道不?麦根都拔了,结什么籽?大家都喝西北风……”

“六娘我们错了!”“看地的有什么了不起,要你管。”一大群叽叽喳喳闹着笑着跑散了。

放学后我得去地头替妈妈,她得回家做饭。这时候麦田就成了我和伙伴们的天然游乐园。六、七、八岁讨人嫌弃的年纪,淘得离谱。女孩子最爱玩的游戏是“磕击”:先踡起一条腿,用另一只手搬着脚,用另一只脚跳着前进,去攻击对方。这时候连平日里最矜持的小姑娘也不再文静,都会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对方拼命攻击,身体强壮者多胜出。我总是公正的裁判,把那一条条白纸蘸上唾沫贴在失败者的脸上、额上、下巴上,像是战败投降的白旗。

而胜利者的奖品是大家把自己剜的草匀出一些,做为奖励,这在当时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而男孩子挺喜欢“抵牤牛阵”。前后各一位,中间一位被后面同学抱紧腰,中间同学脚搭在前边同学双肩上,前面同学抓紧肩上的双脚。

双方同时冲撞对方,后面同学砣实能稳着,前面同学有爆发力者胜。倒地者败北,得胜者欢呼,躺着的同学像球似的被抛向天空,以舒狂欢之喜。

玩到兴头,沾满身灰土,出身臭汗,甚至扯烂了衣服,谁都不以为意,照旧兴高采列。

之所以选麦地当游乐场是因为有麦场这天然垫子,大家不容易被磕着或碰着。

虽然物质非常匮乏,但是精神却很富有,在麦地头他们照样玩得开心快乐。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一会儿村子里就响起了“狗剩吃饭了!”“小改喝汤了!”“小焕你又死那儿去了?”此起彼伏的召唤声。

这时大家笑着,打趣着,相约着,跑光了,麦田头又恢复了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缺吃少穿的岁月,又赶上“文化大革命”,没有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催逼,少了老师唯分数论的升学压力,我们的童年色彩斑斓,令人无限怀念。

工余饭后这里是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妈的地盘。她们或三、二一群,或单个儿来找母亲:“替个鞋样”,“描个鞋垫”……这可都是母亲的强项。她有一个纸折的类似于现在“卡包”似的东西,叫“线贴”,里面有各种形状、大小仔鞋样收藏着。还有一个藤条编的圆形的容器,放着她的针头线脑,叫“鞋笸箩”,这都是她的宝贝。

妈妈的这些宝贝总愿与人分享,所以她的人缘特别好。三个女人一台戏,麦地头天天都有好戏上演,热热闹闹!转眼快到麦天了。这时候除了要看前面所讲的那些,还有鸟。

鸟儿呼朋引伴地来到麦田,小嘴轻叩,麦穗就轻了许多。真是仓里防老鼠,田里防麻雀哟!这时候妈妈就扎了好几个“稻草人”,它们不吃不睡,日夜守护着麦田。麻雀试探着,终不敢大着胆子去偷吃了。

后来麦子割了,妈妈看地头的任务也该告一段落。再后来分田到户,实行联产责任承包制,各管自家地头,看地头这项工作也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而谢幕退场了。可那麦地头发生的一幕幕却永还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温暖着我的记忆,鞭策我坚强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

作者简介:

王春兰,社旗县大冯营镇万庄村人,在唐河师范工作,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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