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万志勇/飞帆的老班

飞帆的老班

作者：万志勇

岳阳县一中王飞帆老师在《老班琐忆》里写到了他的初中班主任李老师，他称呼李老师为“老班”。

这位老班很有特点，他喜欢喝酒。喝酒后，不仅脸红红的，连脖子和耳朵也是红的。酒后的讲课，精神抖擞，神采奕奕，越讲越清晰，越讲越生动。因为喝酒引起学生模仿，还被校长批评并扣发了半个月的工资。半个月的工资可以买多少酒了啊，老班真是太冤太亏了。因为酒，他“一夜成名”，有次喝酒后从二楼去一楼上公厕，他晃晃悠悠地忘了转弯，直接下去，自由落体到了一楼的花坛里。老师们慌忙叫来120送到医院，一连串的检查下来，他竟然“毫发无损”，只是“压扁了一片花”，因此被称为“神人”。

这位老班还有个特点，他喜欢骂人。总喜欢骂学生是“蠢猪”，讲了两遍学生还不会，他就会拉长嗓音说：“你们怎么这么蠢啦，蠢得像猪一样的。”一节课下来，他会骂十余次学生“蠢得像猪样”的。他习惯了骂“蠢猪”，学生也习惯了听他骂，有时还故意说“不会”引起他骂。一段时间没听到他骂还不适应了，还求着他骂，真是奇了怪了。

教师行为规范是不允许老师骂学生的，如果老师经常骂学生，校长给个批评，教育局给个处分也算正常。喜欢骂人的老师一般也没有学生会喜欢，可是老班不一般，学生不仅喜欢，还想念，而且越骂越喜欢，越骂越想念，在他退休之后还去看望。怎么也想不通，长期骂人的老师怎么还受到这么多学生的爱戴呢？师生关系怎么还这么融洽呢？我对飞帆老师的这位老班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老班骂学生不骂别的，只骂学生为猪。在动物中，猪属于比较和善的，不具攻击性，从不伤害人，还给人类提供美味佳肴。我觉得老班以猪来骂学生比较温柔，比较好玩。而且是“拉长嗓音”骂的，没有色厉内荏，更没有凶神恶煞。说他辱骂学生，还不如说他爱骂学生。蠢猪多可爱啊，人太精明的都不可爱。猪八戒憨厚幽默，大家都喜欢。更有小猪佩奇，那是小朋友的最爱。还看到很多人用猪来做网名，猪猪、猪罗、罗罗，自称为猪的人到处都是。以猪来骂学生比用其他动物好多了，如果他骂学生狼心狗肺、狼狈为奸、胆小如鼠、贼眉鼠眼、狐假虎威、蛇蝎心肠、鸡鸣狗盗、衣冠禽兽，估计学生就不开心了。我甚至认为，老班把学生骂为猪，是一种爱称。亲爱的人之间不是也常骂“死鬼”、“坏蛋”吗？不是有“打是疼，骂是爱”的说法吗？老班骂学生为猪其实是一种爱。我的这个推理论证很充分吧？

老班是真爱学生的。一些老师上完课夹着课本走人，但是老班会在班会课上给学生说书，愚人节跟班长密谋恶作剧，担风险带领学生出游，组织学生唱歌、拉二胡、吹口琴，不厌其烦地陪学生背书，组织背书表演赛并给获奖学生拍照还张贴出刊。这些都是小事，但做一件容易，做这么多有点难。做一天容易，长年累月坚持做有点难，没有真爱能做出来吗？老班还有个特异功能，他教数学的，“在黑板上随手一画，一个妥妥的圆仿佛刻在了黑板上”。我见识过名师随手画地图、反手板书、徒手画几何图案，但那些都是著名教研员或是特级教师。一位乡村普通教师，竟然可以随手画出妥妥的圆，教学基本功能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实属难得。这要经过多少次的练习才能做到？要有多少年的坚持才能做到？是什么让老班能坚持这样做？只有一种解释，这就是对学生的真爱。学生精明得很，老师对他们是真爱是假爱，他们通过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可以了然于心。你真爱学生了，不说是骂他为猪，就是敲打几下，他们也会笑着离开。但如果你是装出来的爱，即使你天天表扬，好话说尽，他们也会洞察你的言不由衷，不会买账。当今基础教育界泰斗级人物顾明远先生说：“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教书育人在细微处，学生成长在活动中”，这是他的经典名言，我相信这绝对是真理。老班就是这样做的。

像老班这样的老师其实是很多的。我曾经的一位同事历史老师也喜欢骂学生，而且骂起来比老班更难听，而且分贝绝对超过50，但是他对学生的关心无微不至，给学生做辅导，教学生学习方法，接济困难学生，给患病的学生熬中药。同学们都喜欢历史老师，在他退休多年后的葬礼上，黑压压地跪下了一大片学生，同学们从全国各地赶来，送他们的恩师最后一程，感动了很多人。正是有这些对学生有真爱的老师，才培养造就了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学生，他们为社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不知老班评上高级职称没有？我估计很难。因为乡村中学很难有高级职称指标，即使有指标，老班好酒贪杯、爱骂学生、擅自组织学生出游，还只搞教学，不写论文，不争荣誉，只要拿出其中的一点，老班就评不上了。评不上高级，工资就不会高。老班退休了，不知是否有买酒的钱？老班没有高级职称，头上没有耀眼的光环，但在学生心目中，他是至高无上的，是一座丰碑。只要老班不戒酒，学生的酒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桌前。因为飞帆的老班，实在是非凡的老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