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高红梅/一双红手套

一双红手套

作者：高红梅

迎着凛冽的寒风，我把刚从口袋里伸出一会儿就感到刺痛的手又收回口袋里。家里原本是有一双纯棉手套，厚厚的，戴上很暖和，然而戴着它做事不是很方便，写字时更是束手束脚，所以使用的频率不高，几乎是束之高阁了。现在看来，任何事物都有存在的价值，或者说是利弊参半，关键在于取舍有度。心里想着事，脚步却不敢稍作停留，几乎与平时相差无几的时间到了男生宿舍楼。喜欢热闹的鸟儿还见不到踪影，东边还找不出晨曦的痕迹，幸而值班室里已亮起明晃晃的灯光，给了我不少的温暖。

“高老师，今天又是第一名。”宿舍管理员付老师笑眯眯地打趣道。“呵呵，那是，那是。试问我不当第一谁当第一啊？”我一边回应着玩笑话，一边在下寝登记本上签了名，再一次感觉到冬天清早的寒冷威力，将手飞快塞进口袋里，朝付老师笑笑，转身朝本班所属寝室走去。

到了106寝室门口，我还在考虑是用手敲门还是用声音提醒学生我到了，班长陈明好像早在等着我，轻快地开门出来迎接我，道：“老师好!”我也向他问好，又问同学们都起床没有。陈明回答道：“我们寝室都起床了，我正准备去其他寝室呢。”

我欣慰地看着这个高大的孩子，伸手帮他整理整理有点凌乱的衣领，笑着说：“辛苦你了。记住，让寝室长督促本寝室的同学起床，你不用一个个叫了，还得赶紧回来替自己收拾呢。”这位平时颇有大将风度的班长兼班主任助理难得一见地微红了脸，眼睛里的笑意却溢了出来，带了些鼻音说：“嗯，我知道了。老师请去值班室休息，那里会暖和些。”

陈明说完就走了。我为这孩子的话而温暖着，似乎并没有先前的寒冷了，很自然地抽出右手，在106寝室半闭半开的门上敲了两下，问道：“同学们都起来了吗？”

我的声音刚落下，便传来“老师早！”的问候声，门也随即开了。我有点讶异开门的不是班上的“开心果”杨云天，而是有点木讷的周华强。门是开了，他却没有立即请我进门，而是两眼直直地盯着我还没重新塞进口袋的右手，眼角似乎还有泪水。我不由自主抬起手看看，手红肿得厉害，很有发冻疮的征兆。我将手插进口袋，笑了笑，说：“谢谢你给老师开门啊！请问老师可以进去吗？”

周华强侧过身子，让出路来，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拍拍他瘦弱的肩膀，缓步进了寝室。杨云天从洗漱间冲出来，大叫：“我们都很自觉的，我们一定会按时起床，老班以后可以多睡会儿，不一定要来这么早。大家说对不对？”众人齐声应是。我笑眯眯地说：“谢谢小天同学，谢谢同学们，以后我可真要偷懒了。”

我与106寝室的同学闲聊了几句，又转去其他两个寝室看了看，同学们都起床洗漱完毕，也整理好了内务，师生共同去田径场跑操了。在整齐洪亮的呐喊声中，本来有些逐渐迟缓下来的脚步重新稳健有力起来，寒风压迫得近乎收缩的肌肉也松弛开来，太阳不声不响地透过云霞，露出了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庞，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偷偷地张望着大地，接着越升越高，逐渐释放出满腔的热力，给大地染上无限生机，希望就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早晨悄悄孕育着、成长着。

日子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流淌着。几天后的某一个清晨，早自习结束了，我坐在办公室啃面包，发现窗外有人探头探脑朝我张望，便说了句：“请进。”周华强轻轻推开门进来了。他嗫嗫嚅嚅地喊了声“老师”，却没有下文了，站在门边不动。我笑着跟他打招呼道：“周华强同学好！来，过来坐。”他慢吞吞走到我身边止。我拉过来一把椅子，请他坐，又问他是不是有事找老师。

他不肯坐，脸涨得通红，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了好半天，还是没有下文，眼眶看着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我站起来，握住他的冰冰凉凉的双手，微笑着鼓励他大胆说。他一阵颤抖，像是鼓足了勇气，挣脱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红色的东西，用力塞在到我手里，说：“这是我要妈妈给您打的手套，您一定要记得戴，千万别冻了手，会生冻疮的。”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飞一般地跑开了。

这下反倒轮到我愣住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举起手上的东西一看，是一双红色的毛线手套，手指只打了半截，然而加上了翻盖，也许是方便使用者看书写字或做其他什么，不用说编织者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他一向胆小，虽然我多少次尝试着走进他的心田，他却不敢靠近我，为什么突然想到要送我手套呢？我陷入了沉思，很快恍然大悟了。那天下寝室时他望着我的冻红了的手的眼神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双略含胆怯羞涩却又是多么清澈透明多么善解人意的眼睛啊。

我用餐巾纸将双手仔仔细细擦拭了一番，认认真真戴上红手套，本来还是冰凉的双手仿佛一下子就彻底暖和了，心也跟着温暖起来，那鲜红的颜色似乎“灼伤”了我的眼睛，我将手捂在脸上，听任泪水瞬间浸润了手套。

第二天一大早，我照旧准时来到寝室，带着同学们晨跑。太阳冉冉升起，我跑到周华强身边，扬着笑容向他挥挥戴着红手套的手，他也朝我挥挥手，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多了许多自信和自豪。

朝阳，少年，红手套，交相辉映成一幅美得动人心魄的画面。我情不自禁地想，春天真的要来了，马上就会到来了！

每一个孩子都渴望成长，能陪伴他们走好一段成长之路，这应该就是当教师最大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