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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郑保光/山哩鸡脑

山哩鸡脑


作者:郑保光

    

“街上崽哩”与“山哩鸡脑”,是上世纪某特定时期长寿街土语。前者有一种从骨子里萌生的优越感,而后者是少数“街上人”对山里人一种固有的偏见所赐予的“外号”。“山哩鸡脑”有时也用于熟人之间调侃。如大人逗崽哩(小孩),崽哩与崽哩之间互怼,如果你是山里来的或是在山里住过一段时间,就会笑你是“山哩鸡脑”。至于为何不叫“鸭脑、鹅脑、狗脑”,尚无资料考证。

从“街上崽哩”到“山哩鸡脑”的蜕变是从1968年开始,那年我五岁,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是第三个年头,本来在街上医院上班的父亲,自运动之初就自告奋勇到黄金洞山区的诊所工作。我们兄弟姐妹有五,姐姐是家里的老大,家里人丁旺,父母压力山大。

到了1966年,姐已中学毕业,恰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本就在农村小镇长大的姐姐,因有着吃“国家粮”的身份,也与大城市的知识青年一样,要去农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下放到我父亲工作的地方——黄金公社石堰大队,成了一名“见习”农民。

山区缺医少药,父亲在诊所自然成了忙人,看病捡药一肩挑,姐姐因为是知识青年,算是文化人,安排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母亲带着我们四兄妹住在街上,哥哥已读小学了,眼看我也快到了读书年龄,为了减轻母亲的压力,也为了节省书籍费,父亲决定要我到姐姐教书的石堰小学读书,并要姐姐到街上接我进山。“崽哩记得千年事”,姐姐接我进山好像快过中秋了,因一个人怕走山路,便邀了在山里结识的闺蜜嫦娥姐姐做伴,并提前一天步行五十多华里赶到街上。嫦娥姐比我姐小一岁,印象中穿了一件打了几处补丁的蓝花衣服,扎两条长辫,长得有蛮标致,虽只在我家住一晚,便与她相处得很熟,且姐前姐后似乎成了亲姐弟。

进山那天母亲为我换了身蓝色卡基布新衣服,一双亲手纳成的“千层底”黑色灯芯绒布鞋,裤子也由开裆裤换成了蒙裆裤,说是进学堂穿条开裆裤次银(羞人)。那年代物资匮乏,母亲本想买几个当地的传统月饼“麻子饼”给我们带在路上,但没能买到,只好买了三个大烧壳饼,当地习惯称肥饼,这是为路上充饥准备的干粮。

从长寿街到黄金洞虽然通了公路,但没有开通班车,公路上也很少看见汽车,倘若有车经过,定会招来一大群伢妹崽围观,或跟在汽车后面边跑边喊:“汽车来哒我不怕,我跟汽车打一架”,所以进山全靠步行。

吃了早饭,姐姐和嫦娥姐带着我进山了,第一次徒步出远门,加之又能见到好久未见的父亲,难免高兴与兴奋,跟在两位姐姐身后又蹦又跳。但走了不到十华里就明显感觉迈不开步,姐姐为了鼓励我,教我唱“流行歌曲”:“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刚开始还奏效,时走时停勉强又走了几华里,到了猫公石实在走不动了,就闹着要回街上。姐姐没办法只好背着我走,那时姐姐只有18岁,加之比较单瘦,只能背一程歇一程,又鼓励我走一程,接着再由嫦娥姐姐背一程。就这样走走停停,从姐姐背上到嫦娥姐姐背上,五十多华里,大约走了十个小时才到达父亲诊所所在地——石堰大队中段大屋。

此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父亲已做好了饭菜等待我们。嫦娥姐姐就住在隔壁,她母亲是一位非常慈善的聋哑人,知道我来了,送来几个鸡蛋和小菜,嘴里叽啦呱啦,手不断比画着要我去她家里玩。

两年后嫦娥姐姐出嫁了,嫁到了金塘大队的竹山咀大屋,虽相隔不远,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是我一生中除母亲和姐姐外,唯一背过我的女人。

姐姐教书的学校在雷公岭,是大队部所在地,离父亲的诊所有五华里。恰逢小学启蒙入学由秋季改成春季,因此留在了中段大屋父亲身边。中段大屋与我同龄的崽哩多,可能听大人们说我是吃“国家粮”的,也不懂什么意思,“国家粮”在他们口中变成了“北瓜狼”,我就是吃“北瓜狼”的“街上崽哩”。时间一长便成了小伙伴们家里的“常客”。

刚开始不太习惯的是上厕所,街上称“茅斯”,山里叫“灰房”,所谓灰房必有一堆土窖灰,男人尿尿就尿在灰堆上,那是很好的家肥。在茅坑顺手处有一捆白篾片和一只旧箩筐,白篾片是刮屁股的,旧箩筐用来装刮屁股后留有粪便的篾片,装不下了就拿去一烧,灰又成了肥料。第一次用篾片刮屁股是在小伙伴家,由于未掌握用篾片的技巧,结果屁股未刮干净还拖出了血,还有几根小篾刺扎入肉内,回家后父亲帮我挑出了篾刺,用红汞和紫汞清洗了伤口,并交待我今后出去玩带两张包药纸放在身上。

去小伙伴家玩,还有一桩与街上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家的卧室,他们称“眠房”,在寝门角落必放置一木制尿桶,主要为女人小解备用,当然晚上不想去灰房,男人尿在桶内也是允许的。一走进眠房,定会有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扑鼻而来,所以不管多生疏的地方,要分辨卧室在哪?顺着尿骚味准没错。

一晃五年,我该读高小(五年级)了,父母亲担心我在山里待久了,今后难以融入社会,决定要我到街上的八完小读书。出山那天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到中午才走到黄金矿,从黄金矿坐了一个多小时班车才到达长寿街老家,迎接我们的是叔叔婶婶一家人,但在我的脑海中已印象模糊,以至妈妈要我喊叔叔婶婶,我还一下涨红了脸,好久才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叔叔爱逗崽哩,见我如此,赶紧将我揽在怀里,边笑边说:“我家的山哩鸡脑回来啰”,从此“山哩鸡脑”便成了我的一张被儿时玩伴取乐的身份名片。

街上果然与山里不同,除了人多热闹,“街上崽哩”似乎也比“山里崽哩”聪明调皮,伢啧会弹钢珠、推铁环、打三角板、讲扯泡故事;妹啧会跳绳、踢毽子、跳房、唱歌、跳舞,如且个个长得漂亮,不过再漂亮我也不敢正面看,只能偷偷瞄一瞄,却被小伙伴取笑为“扯蛇丝眼”,弄得我看见妹啧就躲。

有一次和一位自认为玩得最好的小伙伴,到老河沟河堤乱草丛中捉船丁(知了),他肚子痛要解手没带纸,我便将山里学到的办法毫无保留传授给他,谁知一回去他就出卖了我,以至我家用篾片刮屁股的假新闻成了次青巷头条,引来一大群伢妹啧涌入我家“茅斯”,见此场景我母亲笑弯了腰。

回归“街上崽哩”仅仅一年,母亲在黄金公社卫生院谋了一份当炊事员的差事,我又被打回“山哩鸡脑”原形,11岁的我只好卷起铺盖再次进山,就读于黄金中学。学校实行寄宿制,男女同学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两年的初中生活,给我留下了最美好回忆,曾在我少年的梦里萌生过无限遐想,虽可笑却不失纯真。

第三次进山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分配是命令式的,是全区最偏僻的医疗点,离黄金公社所在地还有25华里,没有公路全靠步行。命运如此作弄,看来“山哩鸡脑”永无出头之日了。

三年多的煎熬与等待,好友们大多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心里的那个急和苦,让我有了人生最勇敢的一次冲动。我买了一瓶1斤装的邵阳大曲,也不知喝了多少,醉醺醺找到院长家放臭(耍赖):要么想办法把我调到街上,要么替我找夫娘(老婆),一天找不到夫娘,我就天天坐到你家来。

不久,真的调到街上了,后来才知道,院长为我的调动,多次到区卫生所说好话,自此我把这位院长视为生命中的贵人。两年多后,我有了与我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一辈子的爱人,有了一个温馨的家。

今昔对比,如今的黄金洞已不再是贫穷闭塞的代名词,眠房的尿骚味,灰房刮屁股的篾片,早已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国家湿地公园熠熠生辉的名片,老百姓富足且丰富多彩的生活。街上与山哩,城市与乡村已被时代发展进步所融合,现在是出山安家容易,进山享受难,想回头做“山哩鸡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作者简介

郑保光,平江县长寿镇人,基层医卫工作者。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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