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压岁钱
作者：刘湘
小时候一到腊月便经常听到这样的口头禅：大人望种田，小孩望过年。在那贫穷年代，大人希望种田才有收成，一家老小不至于饿肚子，而小孩望过年是因为过年才能吃好的菜、穿新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会有压岁钱，空空的口袋苦等一年后终于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有了无比幸福的充实感，那是小孩一年中最为阔绰也最扬眉吐气的日子。
关于“压岁钱”的来源，传说是一个叫“崇”的小妖怪喜欢在每年腊月三十深夜待未成年小孩熟睡时出来摸他的头，从而使其受到惊吓，受神仙的指点，小孩父母便在那天晚上将一枚铜钱放在小孩子枕边，妖怪来后被枕边铜钱发出的光给吓走了。后来腊月三十晚上未成年小孩枕边放钱逐渐变成了所有华人的传统习惯，并扩展到小孩拜年时长辈都会给压岁钱，寄寓着他们对晚辈的疼爱。
我记忆中最早收压岁钱是上世纪80年代初，那时我六七岁，农村还没有电，更不要说看电视了，天气感觉也比现在冷得多，晚上黑得也很早。一家人早早吃完饭到堂屋向火。堂屋正对面墙下摆着神龛，两边是红纸黑字的对联及祖训，神龛上燃着两根红色的大蜡烛，香炉里烟雾袅袅，朦胧恍惚中颇有几分神圣感。大人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火炉聊着今年家里的情况，炉上吊着的腊肉不时滴下几滴油，“滋“地一声，火燃得更旺了。几个哥哥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打“伍拾K”（家乡扑克牌的一种玩法）。起初我们精神都很好，劲头十足地嚷着要陪父亲守岁到天亮，但事实上不到十点便禁不住浓浓的睡意纷纷上床与周公梦游去了。守岁的父亲等我们睡着后会在我们枕头边上放一张崭新的贰角钱的绿色钞票，这就是我们一年来心心念念的压岁钱。
正月初一早上天还没亮，我们被父亲在堂屋里放的鞭炮声惊醒，手一伸摸到了枕边的压岁钱，睡意顿无，赶紧将钱塞进裤头里，生怕哥哥们“不小心”拿走（那时家穷，都是几兄弟挤一张床），虽然他们从没有这么做过，或许是“小”人之心作祟吧。给伯父、幺叔、外公、舅舅拜年后照例又收了一些压岁钱，大哥二哥也会给我这个最小的弟弟打发一点，零零整整合起来居然有贰元多了，妥妥地成了一“超级富豪”！钱放在哪里似乎都不让人放心，即使在贴身口袋里也要时不时用手摸几下，有时也会当着小伙伴的面拿出来一张一张地数，在他们羡慕的眼光中满足一下“咱是有钱人啦”的小小虚荣心。
有了钱总是容易受人觊觎，而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大哥二哥三哥当然不屑于我那点钱，但比我大三岁的小哥可就不这么想了，他的钱虽然并不比我少，但谁会嫌钱多呢？小哥像头大尾巴狼一样不怀好意地走到我跟前，用无比和悦的口气对我说，“老五，打小伍拾K不？一分钱一盘”。
人有了钱就容易膨胀，变得胆肥起来，禁不起他的再三诱惑，我居然答应了。小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勒起袖子准备捡“干鱼”，占据一部分我身上的压岁钱。虽然我只是刚学会打牌的菜鸟，但谁知那天手气特别好，一个多小时居然赢了小哥贰角钱。在小哥连赢两盘后，我把牌一丢便死活不肯再打了，输了钱刚好转手气的小哥顿时急眼了，哪肯罢休，追赶着我一定要继续打，我慌忙躲到伯父身后，伯父了解情况后便狠狠训诉了小哥，“召起来赌博，输了又要，哪有这么欺负弟弟的？”小哥心里也觉得理亏，虽然很不爽，但也只好悻悻作罢。
这么多钱放在身上，加上又得罪了小哥，实在让人不放心，人便有些吃不香睡不着。常言道，知之莫若母，见我忧心忡忡坐立难安，母亲便对我说，“五儿，你压岁钱姆妈先帮你保管整的，零的自己拿着玩，莫要搞丢了”。我眼前一亮，对呀，放在母亲那里才是最保险的。于是我一股脑儿把所有的压岁钱都给了母亲，只留下几张壹分、贰分和伍分的小票子，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小时候的记性不好，几天后便忘掉了我还有压岁钱在母亲那里帮我保管着，也就从没有向母亲讨回过。至于剩下的零钱，也不知是买零食吃呢？还是被小哥给骗了呢？或是放在口袋里被母亲洗衣服时给收了，也有可能是自己不知啥时弄丢了，总之就一个结果，正月刚过我全身上下就不名一文了，重新跨入了童年“光光族”的行列，只能在梦中期待着下一个正月那短暂的“富得流油”的日子。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人成各，今非昨，世事变迁令人唏嘘。小哥因病去世十多年，伯父也于七个年前离我们而去了，幸喜八旬老父母仍健在，还可以时时享受父母的关怀。我早已由压岁钱的接受者变成了给予者，随着时代发展，压岁钱也不断被赋予了新的含意，由传统的辟邪功能变成了新年喜庆红包，正月初一开始拜年时发放，既给小孩也给高龄长辈；由直接给钱变成了给红包，红包变得越来越精致，放的钱也越来越多，家乡已是200元起步，有的是500、1000元，渐渐演变成了一种攀比的劣习，甚至成为别有用心的人拉拢关系的手段，已经变味了。
居东莞多年，虽然当地人沐浴着改革的春风早已率先迈入小康之家，但风俗习惯依然遵循着良好的传统，新年红包仍一如既往地保持着5元、10元不变，给的人开心，受的人也开心，红包之意不在钱，在乎于讨个好彩头也。这里当地人嫁女不用昂贵的彩礼，红白喜事的份子钱100、200元即可，即使至亲也如此，这种传统良俗值得全国各地人们学习和效仿。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我无比怀念儿时的压岁钱岁月，那时的年味儿，特浓！
刘湘，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人，现居东莞南城。1998年毕业于湖南岳阳大学（现湖南理工学院）中文系，在《洞庭之声》报社工作过一年，任编辑兼记者，发表通讯报道、散文诗歌等各类文章数十篇，后南下发展，从人力资源管理，做到某企业人力资源总监，2018年离职创业，成立人力资源管理咨询公司，担任东莞市湖南华容商会执行秘书长。平时酷爱阅读和写作，心中的执念是退休之后“守拙归园田，贫居安稼穑”，觅一方净土，寻几处闲情，读几本老书，写数篇拙文。闲静时，笑看庭前花开花落；漫悠处，心随天外云卷云舒，无关乎宠辱，不在意去留。
图片：网络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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