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节的怀念
作者：朱先泽
我的母亲周秀珍是文盲，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但记忆力强，能讲不少善恶报应故事。
《一把金壶》的故事，描述两兄弟分家后，哥哥懒惰，喝酒上瘾爱睡觉，还吸鸦片烟好赌博，几年后便愁吃愁穿，揭不开锅，只能打单身，大姑娘谁也不愿登他的破屋门。他的弟弟却起早贪黑埋头耕田种地，几年后便盖了新房结了婚。懒人有懒福，他在古庙过夜偷了一把变魔术的金壶。喊变鱼就来了一条活鱼；喊变鸡就来了一只活鸡。他于是变得更懒，反正再不愁吃喝了。一天云游四方的和尚回寺庙里来了，次日便破案抓住了偷走金壶的懒鬼，把他的鼻子拉长，变成了大象的长鼻子。他的弟弟拜见和尚，求到了治长鼻子的秘方。一天三次为他哥哥按摩长鼻子，口中念佛语：“金壶顿几顿，哥哥的鼻子缩一寸！”然后便教懒鬼种菜耕田锄地。几个轮回，懒鬼的长鼻子就复还了。聪明的弟弟还教他哥戒了赌博的毛病。于是我母亲便教我们《戒赌歌》：
“麻雀雀，墙洞里躲，叽叽喳喳骂哪个？骂那些打牌的，骂那些赌博的，先卖田，后当屋，爹娘儿女守到他哭！”
母亲还给我们讲了童养媳妇斗刁公婆的故事。被公婆折磨不许睡觉的童养媳小声哼道：“瞌睡神，瞌睡神，瞌睡来了不由人。保佑我的公婆早点死，让我小媳妇睡到大天明。”刁婆吼道：“小婆娘你在念什么经？”童养媳机灵，脱口就念念有词：“瞌睡神，瞌睡神，瞌睡来了不由人。保佑我的公婆活百岁，把小媳妇我带成人！”刁婆听得哈哈笑道：“小鬼婆，灶里煨了一个红薯，你爬出来吃了，睡觉去吧！明天天亮后煮猪食还要到菜园里去浇水呀！”
她讲贪心老板自作自受的故事。一天下凡的神仙进茶店，老板见这叫化子手脚发抖打颤，一问才知他三天没吃东西，肚子实在太饿。老板娘连忙下了一大碗面，双手捧着碗递给这穷光蛋吃光了。讨乞的白发老头于是起身看了看院后的水井，念念有词并画了一道符，转身再谢老板而去。次日井水飘酒香，井水都变成酒水啦。老板开了酒店，发大财了。三年后那个神仙又给过此店，老板居然哭穷，说猪没有潲吃，快饿死了。老板娘病死后未满半年，老板便与小他二十岁的小姑娘结婚了。这神仙变的乞丐哈哈仰天大笑，走到井边去用手画了两下，不急不忙转头就离开了。次日井水复原，再也没半点酒味了。这老板心黑不知足，才落得这个下场。
在油灯下，我先后给母亲读过三篇安徒生的童话：《丑小鸭》《皇帝的新衣》与《老头子做的总是对的》，她像小孩一样笑眯眯的，连说好啊，写得出神韵味。她讲故事的水平也有了一点提高，注重活龙活现描述人物动物的神情了。岳阳楼区反化馆搜集民间故事，登门来录音，选中了我母亲周秀珍口述的五个故事。事后还赠送了文化馆印出的民间故事书一本。我至今珍藏在书柜里！
我对母亲讲过作家丁玲投身革命受尽磨难的故事，讲过国歌词作者田汉的惨死，讲过《浏阳河》作者被冤枉坐大牢的故事。毌亲颇有感触地说：“荷花出水有高低，哪有十指一斩齐？一娘生五子，五子五个样也不算奇怪嘛，各有各的嘴脸，不可强求千人一面，写故事也不要千篇一律。”
母亲身教重于言教，我亲眼看到她多次偷偷地把家里的大米和小瓶油，塞到邻居孤老的手中。她对登门乞讨的人，也很大方，宁可自己少吃一口，虽然我家也很艰难。有个邻居生孩子坐月子，她大夫冯先生是百货公司采购员，去长沙公干了。母亲不声不响当了义务员，替她洗屎尿布，煮饭做菜，分文未取。父亲怨她找事做，不知累。她说：“力气用尽有来的！能帮人一下是一下。善有善报！”冯先生回岳阳家中后，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千谢万谢我的母亲是活菩萨大好人。
大弟德村参军五年，母亲当了居民小组长。她学雷锋精神，在茶巷子17号大门口的树下，摆免费凉茶让路人喝，坚持了三年多。一个骨牌木凳，一大瓷壶放盐的开水，放一大把粗茶叶。晴天雨天都撑开一把黑布伞。木牌上有我写的“免费凉茶”四字。我们都认为，这也是有份热发份光。把把有限生命投入无限为人民服务中去的一点点小贡献。帮助别人能使自己快乐充实。
图片：作者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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