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之后
作者：易迎华
沉重的秋夜里，谁在敲门？还是老家旧舍偏屋那扇破损不安全的门。我惴惴地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问：“谁啊？”话音未落一个高个子男人已站在我眼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迅速把一长长的针头剌入我的颈中，疼痛一下子让我浑身一颤。
这是午夜的又一个恶梦，是因为右手大拇指受伤后夜半疼痛所致常做的梦。俗话说伤筋动骨100天，从8月8号进医院到8月18号出院直至今天刚好一个月，右手大拇指还没有完全退肿，指甲还未长出，抽掉手术线头后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也许是好之前的普遍规律，亦或是神经的觉醒恢复，大拇指时不时像触电般突然痛一下，像是警告我离痊愈还有些日子，勿要轻举妄动。
我做了一大辈子泥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行走江湖四十载的泥工生涯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风险劫难。其中最危险的一次是37年前在洛王知青场雷锋山带一班徒弟做房子。那时做一般民房上板还靠人工抬板，上到第7块板时，我见其中一个徒弟有点不胜其力，便上前替换接肩，接肩后还没走十步，突然脚下预制板被我踩断，我就连人带板摔了下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之时，想努力坐起来，却感觉到腰部麻木无力。老板慌张焦急无主，一下请来了两个医生。大家把我扶起来靠在怀里，我望着不远处火葬场高大的烟囱，想着家里年幼的儿女，一股悲哀伤感涌上心头，泪水便夺眶而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当时没住医院也没回家，每天喝两海碗跌打损伤中药，一把椅子坐在楼面指挥施工。后来老板答应的赔偿与误工费一分也没到位，工钱也久拖不给好几年。但好人好报，从此我在后面几十年的泥工生涯中顺风顺水，多次遇难化险为夷。
年轻时，我说50岁退出江湖。到了知天命之年没有退出，我信誓旦旦说60岁一定金盆洗手，我又打了自己脸失言了。我自己对自己说，都过了花甲之年该收刀了，辛苦了一辈子可以休息了。可心里另外一个我却不停地念叨着：还不老呢，能动就做，给儿女们减负担，再说大的业务做不了，小的事还做得来嘛。
一个月前，村领导找到我有一个业务，把村部进门门楼升高翻修，我看事也不算大就欣然接受了。
开工之日正是三伏天气，烈日炎炎，气温在37度之上。开工后的第4天上午8点，也许是天意吧，很简单的操作，竟然不小心让放下来的预制板把右手大拇指压住了，等把4.2米长重若千斤的预制板升起抽出手指后，就见右手大拇指如砧板上的青椒被刀用力一拍后的模样，扁平而破裂。我只觉得当时天旋地转，热汗蒸人，也不知道是怎样从脚手架上下来的。
幸好村医就住在旁边，急忙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接着开车把我送进了市广济医院。经照片检查，拇指前一截骨头粉碎，后截骨裂。下午顺利做了手术。
我们农村人，难得进医院一回，更难得做一回体检。年纪大了，就有个头痛脑热，平常不舒服，疑这疑那的。既然住院了，就想体检一下，就机还能报销一点。我就选择了两个体检项目，脑与肺部的检查。可这一检查就没有好结果：核磁检查有脑梗，CT结果有阴影，不能确定是炎症还是囊肿？最后建议第二次做CT，等结果出来后，说是囊肿，建议做穿刺手术。
本来是想占点农村合作医疗保险的光，学城里人搞个时尚的体检，哪知玩大了闹出了幺蛾子，心里还是一个激灵，这结果可靠吗？这医院做这样的手术安全吗？家人们一合计，还是去市一医院稳当。
草草出院后又马不停蹄进了市一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又开始例行检查。这次的检查更多了：核磁检查照旧，CT检查变成了加强型，除了心电图检查，抽血检查外，还增加了一个骨显检查，主要是针对于癌症的检查。这一医院与广济医院有天壤之别，广济医院住房宽敞明亮，医院崭新大气，住院患者不多。记得我住院的病房是骨科12层，宽敞的病房内仅有两个病人，其中一个也是仅上午来一趟，基本上就是我一个人，有时儿女媳妇孙子们一起来也不拥挤，倒像是老干在休养。再多的检查也一天能完成也不需要久等排队。而这个一医院，住房逼窄人满为患，医院老旧曲径通幽，一般初来之人还真分不清东西南北。幸好有儿女媳妇轮流陪伴，我只是像唐僧和尚一样任三个徒弟摆布而已。
第一天是检查，由于是星期一，检查的人推进涌入，儿子忙了半天只办了个挂号排班，检查只能轮到星期二了。看样子，这个礼拜只能检查了。
一住进一医院后，我的心情就开始烦躁起来，如果我早知道如此，我是不会转院的。这还只是表面的情况，还有更惊悚心惊胆战不为我知的事在后面。本该星期三的CT加强型要出结果的，但迟迟未出来，晚上感觉氛围有点诡异。我虽说是办的住院手续，但晚上在儿子家住。儿子住10层，小女住18层，晚上带孙女去小女家走动，小女递上茶后挨着我坐下说起了我的检查结果，总感觉女儿在闪烁其词。说肺上结节很正常，一般人都有，说肺上囊肿也不是大事，现在医学发达，问题不大。最后话锋一转：“爸爸，我们明天去长沙湘雅医院吧！大医院还是可靠些，少走弯路。”我只觉得女儿小题大做了，还没想到其中玄机，便豪不犹豫地说：“哪里也不去，转到一医院我就后悔了，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女儿见我态度坚决便要我早点休息。
刚趟下老婆就发来视频，平常大大咧咧的也说话变了个人似的。问长问短的，最后竟然肉麻地来了一句：“一定没问题的，要是你怎么了我也做人冇味了。”我当时觉得好笑，平常不是老骂我“死啊、废物”的吗？今晚怎么惺惺作态了？我虽坚信自己的身体，但至今不知检查结果，心里还是隐隐有事，晚上总是醒来几次，睡得不踏实。
终于熬到了星期四出检查结果了，下午女儿风轻云淡地来到了儿子家：“爸爸，没事了，可以出院了。”一家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在一阵争先恐后叽叽喳喳、时而激动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的交替抢答汇报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两天发生的我所不知的情况。
其实星期三下午CT结果就出来了，小女同事的老公是医院医生，他看完片子后对女儿说：鉴于你爸爸的情况，一般是癌症。癌症？！这死亡的代名词，一下子就吓慌了女儿，急忙把这消息打电话告诉了在外工作的女婿，经商量儿女一致决定事不迟疑，明天去长沙湘雅医院。为了更准确地确定检查结果是否有误，女婿又把片子发给广州与湘雅有关系的专家医生查看。幸好当时我没有同意去湘雅医院。
后来经一医院专家会诊，排除了癌症的可能性，广州与湘雅的专家也回信否认了癌症，一场惊天乌龙就这样戛然消失了。
小女喜极而泣，今天她的闺蜜悄悄地问：这两天你很焦急担忧吧？我看你上班魂不守舍似的。女儿说：你说呢？我又没有多的爸爸啊拜托了。为了不影响大女上班，当确定没事后小女才告诉了她，大女便风风火火赶来了，一大家人围着他（她）们的老爸分享着有爸的幸福与快乐。
自进院到出院，短短的10天我经历了人生中的一场恶梦。10天之间行走在两个医院之间，为了体检一下身体，做了2个核磁、3个CT、一个骨显。到最后，却是虚惊一场，像是犯人上了刑场又虎口脱险似的，经历了一场悲喜大剧。
但我收到了浓浓的亲情，这么多的亲人来看我，儿女们天天孝顺地围着我转，91岁的老爸也几次打来电话问情况，6岁的小孙女在我出院后几次偷偷打来电话，那稚嫩甜润的“爷爷，你的手还痛不？”暖我心肺。
我是一个好强从不认输的人，也许是老天警示我该放下了。人生不仅仅是不停歇的律动与高潮，就像春去秋来，日升月落都是自然规律。其实放下也是一种新的选择，一种最美的风景。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壮观美哉！我相信， 风雨之后不仅有彩虹，更有阳光晴朗后的美好人生。
易迎华，网名野夫，君山区作协、市作协会员，偶有作品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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