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吴穷/散步二十四节气之立秋

散步二十四节气之立秋

作者：吴穷

立春、惊蛰、立夏、芒种、立秋、寒露、立冬、大雪…二十四节气就像人生羁旅的二十四个标尺，人与万物一道沉浮于生长之门。

8月7日，立秋。

偏要这样让你目瞪口呆：明明暑气正盛，明明最热的三伏还将至未至，立秋一叩门，湖边的小草竟然有了微黄的痕迹，老屋的石阶上也有了梧桐落下的叶子。

“梧桐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吴自牧的《梦梁录》记载，在宋代宫廷中，立秋这天要把盆栽的梧桐移入大殿之内，立秋的时辰一到，太史官便高声唱到“秋—来—了”，一两片梧桐叶应声而落，昭告天下，秋天到了。

这定然是有趣的工作，否则，《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括怎么也会去司天监蹭“报秋”呢？

立秋三候：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立秋之后，昼夜温差变大，凉风和白露随夜而来。

中国古代哲学笃信“五行之说”，用相生相克的金木水火土描述世间万物：五脏，五音，五色……四季嘛，也不难办，古人从夏季中分离出一个月——长夏，这季节的五就全了。《礼记·月令》中说：“立秋，盛德在金。”这个金，正是金木水火土的金，也是金属的金。

中国人的秋是“金秋”，秋后的凉风是“金风”，纯净的白露是冰肌玉骨的“玉露”。

“金风”、“玉露”在古诗词中成双出行，南朝齐谢朓看到“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宋代秦观却遥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通常，立秋节气前后，是中国传统的七夕。秋风白露，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缱绻，胜过寻常人间的朝朝暮暮。

这情意绵长之秋，教人如何肯舍断离？

少年游

宋柳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柳永的秋，是暮年心尖的愁：凄清古道，瘦马江湖，头上是天高云淡，脚下是世事沧桑。古道旁的柳树上，秋蝉嘶鸣，前尘往事一片凌乱。

回首。公元1024年秋。那时，翩翩公子，鲜衣怒马，快意风流。第四次参加科考，自视功名如囊中取物。

那时，他是浪漫才子柳三变，悠然杭州，恣意经年，凭借自己的填词声名远播。

他说：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他说：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狂悖如此，他的高中却被除名，是意外也是必然。仁宗，也可能是垂帘的章献太后怒言：“且去填词。”

锦绣才华，敌不过当权者笔头轻抖。

率性疏狂的柳三变，黯然转身词的江湖。

于是民间的勾栏瓦肆，迎来了“奉旨填词”的专业词人柳三变。

他唱：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唱：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他还唱：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他的羁旅行役，他的相思别离，皆是化不开的秋意浓。

柳三变的痛苦，源于他是个煎熬的矛盾体:他精通音律，本性浪漫，玩世狂放，却被教育着渴望功名。

即便折戟沉沙，他的梦想和归处只在科场。“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公卿之子为庶人”，13岁许下的蓬勃意志，怎真能“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于是，易名柳永，再进科场。51岁，终进士及第。

柳永是真有济世的才能和意志：他为困苦盐民呼吁，写下《煮海歌》；他被列余杭县志和定海县志的名宦。要知道，北宋300余年，被定海列为名宦的，不过区区4人。

只是，他担任的都是偏远地方的微职，并且升迁之路屡屡受阻，连三年一升的惯例，也止步于他。这个流言霏霏中的浪子，终其一生，都在为青年时期的懵懂率性买单。

柳永的人生，终结于公元1054年的秋天。

他最大的职位，是什么职能也没有的六品屯田员外郎。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终归没有舍下他不曾得到的都城，终归没能走出天地间萧瑟的秋天。

或许是真的，凡是具有超常禀赋的人，往往都会被迫着牺牲一切，只为了能专注从事自己的独特技艺。

这个潦倒颠沛的音乐天才，凭借无与伦比的才情，以词之名，倾倒众生。他大胆用俚词俗语，世俗意象、铺叙白描，恣意写慢词长调。由此，词打破五代以来狭小的闺房哀怨，开辟了秋士易感的阔大高远。

柳永在词的内容和形式上的拓展，不止影响后来的秦观、周邦彦，叶嘉莹先生甚至以为，正是柳永词登山临水的境界，微妙的启发了苏轼，才有了宋词后来的豪放旷达。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我们的秋士，不是少年浪子柳七，也不是定海名宦柳永，他是四十一岁第四次落榜以后，到五十一岁改名登第之前，那十年天涯飘荡里的音乐词人柳三变。

他以词人之手，为孤寂自己，也为多情众生，筑了这秋天的花园。

作者简介

吴穷，中学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曾获岳阳市金鹗奖金奖。

图片：网络

（专辑持续更新，欢迎作者入驻……）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