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作者简介
罗夏龙，岳阳市经信委退休干部，现长居南京市。喜欢文学，喜欢动笔。
农历二月十七日是姐姐的生日。今年七十大寿，我一直记在心里。
“人生七十古来稀”。但是，姐姐从外表到心态，一点也不显老。仍然头脑清醒，思维敏捷，乐观开朗，风趣幽默。说起话来声音洪亮，走起路来一阵风，做事更是干脆利落，如年轻人一般。多谢上天给了她一幅好身板，进入古稀之年仍然精力旺盛，身体健康。呵，只有经历了风雨的人生才如此美丽！只有奉献了真爱的人生才如此丰满！只有吃过大苦的人生才能享有如此厚重的福份！不是吗，在这温暖的春天，上天又为她送来了一位孙儿。这才是最珍贵的礼物啊！
姐姐大我六岁，我发蒙读书是姐姐牵着我的手去的学校。报名时，她站在我的身边为从未见过世面的我壮胆。小时候，姐姐是我们的保护神和领头雁，后来，姐姐成了妈妈的好帮手，与妈妈一起管着这个大家。于是，屋场里的人戏称姐姐是家里的二把手，二当家。真是当之无愧。因为爸爸不在家，因为她是家中老大，因为她的勤劳和聪慧，她主动承担了太多的应由她承担和不应由她承担的任务。
我们睡一张床，吃一锅饭，在贫困、饥饿、劳顿中慢慢长大。小时候，我们不懂事，淘气，贪玩， 甚至偷懒，可谓家里不小的负担。只有姐姐理解妈妈，心疼妈妈，为妈妈操心，与妈妈心心相印。两个小弟出生后，因为没有奶水，靠吃米糊长大。这时，家里已经有四个女生，两个小男生姗姗来迟，很是珍贵。姐姐和妈妈配合默契，轮流值班，辛苦无比。为了让产后的妈妈多休息一会儿，冬天，姐姐常常主动深夜起来为嗷嗷待哺的小弟煮米糊的一幕，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上山砍柴，是我们这个没有男劳动力的家最主要的任务之一。深秋，天刚蒙蒙亮，大地还在沉睡之中， 我们就在姐姐的带领下，走向高山峻岭，按照姐姐的指挥，一字排开，将队上分给我们家山上的柴火全部砍下，如理发师傅剃头发一样细致， 然后打捆，担回家来。其间，姐姐是当然的主力，坚硬难砍的、带有剌蓬的、位置陡峭的地方，捆绑柴火，都得她亲自动手。
要吃肉，得养猪，我们四处扯猪草，然后煮猪食，喂猪。扯猪草很逼人，每天的任务比人吃的还紧张，一顿也不能耽误，否则，它们会造反。这时，姐姐仍然是主力，她总是心中有数，眼疾手快，出去一趟，一天的猪草就摆在妈妈的铡刀前面。
后来，我辍学了。白天，与姐姐一同出工，晚上都不串门，也不闲着。晚饭后，姐姐坐在上边房里的火塘边，把煤油灯挂在茶柜子上，然后穿针走线，缝补衣服，或做布鞋。为我们做，后来又为姐夫做，一双又一双，日复一复，没完没了。冬季山里的夜，寒气很重，为省柴，也很少生火。油灯下，我则常常就着煤油灯看书，看姐姐灵巧的双手来回穿梭。守着熄火塘，守着姐姐，有伴有势，温馨安静，内心宁静，如守着一尊女神。 姐姐为我们补鞋补衣，次数多了，有时也烦，骂我们：“装死的，鞋邦还是新的，底就穿了，知道吗?是踩了狗屎的原因！走路不看路，乱跑乱踹！”这时，我们自知理亏，不做声，不顶嘴。妈妈说大的管小的是规矩，何况，我们增加了姐姐的负担，我们分享了姐姐的爱，没有理由再惹她生气。
姐姐慧眼识英才，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嫁给心仪的军人姐夫。因为心有所属，情有所依，无怨无悔。这在当年、在当地一时成为美谈。乡亲们评价是好家风，好女儿，成就了一桩好姻缘。其实，这桩好姻缘，是妈妈和姐姐联手努力的结果。当年，开明的妈妈尊重姐姐的选择，顶着压力亮明观点：“女儿喜欢，我就喜欢，就支持。”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姐姐的幸福，妈妈功不可没。 婚后的姐姐守着清贫，耐着寂寞，孝敬公公，操持家务。仍然一如既往，无怨无悔。记得我第一次走进她的家，吓了一跳。黑洞洞的两间房子，因为窗户小，又紧靠着后山，几件简单的家具物件，一位眼神不好的老父亲，大白天吃饭不点灯看不清桌子上的菜，顿时心里酸酸的。后来，我理解了，是爱情的力量给了她战胜清苦的勇气，她才如此从容淡定地面对艰难寂寞的生活。
随着姐夫的职位升迁，姐姐成为随军家属。于是，她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去了新疆乌鲁木齐。其间，为了支持姐夫的工作，勤劳惯了的她，不当官太太享清福，而是主动到工地上做苦工，搬重物，带孩子，吃苦受累，任劳任怨。百万大裁军的政策到来之前，她先回岳阳安家，租住在当时环境最差的韩家湾的一套没有卫生间而且阴暗潮湿的一楼居住。就是这样的条件，她还是将年迈的老公公接到岳阳，一住就是多年。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要上班，家里所有事情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这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不容易盼到了姐夫转业，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家才真正像家了。不久，姐夫成了一家银行的行长。当官了，有权了。于是，姐姐从娘家的二把手，变成了自家的一把手。仍然本真、质朴的她紧紧把守着家门，时常提醒姐夫注意自身的清廉干净。工作中，不该要的坚决不要，人情往来，该还的情一定要还。在这样有严有爱有规矩的贤内助面前，一表人材、有钱有权的姐夫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警惕着来自多方面的诱惑，方寸不乱。我们私下地认为，姐姐深明大义，让警钟长鸣，在一定程度上约束和成就了姐夫。姐夫在多年的领导岗位上，行得正，坐得稳 ，姐夫的清廉和名节，除了自身思想素质高，自律做得好以外，与姐姐的耳边风不无关系。现如今，很多贪官的背后不是都有女人的黑手在帮忙吗?不懂得大爱的女人，最后都将有权有势的男人送上了不归路。
“天有不则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点不假。48岁那年，姐姐查出大病，做手术的头天，才到我家来告诉实情。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故作镇静。我担心，我伤感，却无助，让泪在心里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姐姐住院期间，将刚刚参加工作还很稚嫩的侄女接到身边，以减少姐姐的牵挂。但是姐姐很坚强，且沉稳，不悲伤，坦然面对。她勇敢接受治疗，积极配合医生，她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闯过了一关又一关。她是勇敢的生命斗士，乐观地与病魔较量，她的坚韧不拔的精神，让死神也望而却步。她终于赢得了重生，成为今天的胜利者。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福报。
记得1986年秋，父母搬到岳阳落户时，无处安身。家里要建房子，却没有钱。当时我也囊中羞涩，连区区200元都拿不出来，还是找老科长李炎星爹解决的。就在爸爸十分为难之际，姐姐一肩担，将姐夫的转业费4000元全部拿出来，垫付材料工资款，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父母当时感激不尽。几年后，小妹家在城郊的房子拆迁，那时候的拆迁户远没有今天的待遇。让出地基，重建房子，没有补贴，无处说话。手头十分拮据、又爱面子的妹夫很是无奈，打算建几间小平房先安家。这时，姐姐知道了小妹家的困难 ：“做屋造船，开工不易。平房太寒酸。再说，眼看两个孩子一天天大了，将来也不好住。“于是，平时省吃俭用的姐姐，主动拿出自家的小积蓄，为小妹购得两层楼的预制板和建材。在姐姐的顶力帮助下，小妹家的两层小楼顺利落成。当时，我心有余却力不足，深感惭愧。面对姐姐的大义，感慨不已。原来，亲情就是这样神奇，让你欲罢不能，欲说还休。我常想，一个人光有能力不行，还要有爱心，有爱心，才能成就美事，才能留下美誉。不是吗?
那一年，我大病，去省城就医，她多次前往。手术期间，姐姐主动去医院护理我。因为天气炎热，条件差，她不适应，病倒了，仍然执意不肯回家。每天去诊所打完吊针后，又去为我熬汤做菜，到病房照顾我，安慰我，还要承受我因烦躁产生的坏脾气。姐姐用自己的亲身经历鼓励我：“病不可怕 ，不要怕，怕也没有用！要面对现实。相信科学很重要，自信很重要，疗养很重要。” 真是言简意赅，说到点子上。伤感脆弱的我，从亲情中获得战胜病魔的勇气和力量，在磨难中学会坚强和坚韧。
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住在小弟的二楼，加上小弟出国打工多年，有时难免寂寞，孤单。这些年来，姐姐和姐夫则成了常客，并且愈走愈勤。他们隔三差五，一有空就往家里跑，送吃的、用的，穿的，送药品，陪妈妈拉家常，说笑话，讲段子，家长里短，谈笑风生。“妈妈，你将来老了我可不会哭啊，趁您健在时尽尽孝心算了”。说得妈妈开心极了，“不用哭，不用哭，够了，够了。” 不再年轻的姐姐，跟大妹妹一样，一进家门，首先拿起扫把和拖把，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自己买菜做饭，然后，将厨房收拾整洁清爽后才离去。就像当年在娘家一样的作派，熟悉又麻利。这一点，令妈妈感慨不已，令我们感慨不已，令邻居感慨不已。相比之下，我就差得太远了。这几年来了南京，原因特殊，情有可原。曾经在岳阳时，也远远没有姐姐做得好。姐姐这些看似平凡普通的细枝末节，体现的却是孝道，是担当，是情怀，是奉献。了不得！由此，她更加得到了我们的尊重和爱。
一直以来，姐姐在妈妈面前温和，顺从，体贴，从不顶撞妈妈，是妈妈的左膀右臂。当年，她按照妈妈的要求，严格管教弟妹。一经犯了错，该出手时就出手，更不手软，把两个淘气的弟弟和我们仨一个个整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由此，她深得妈妈的器重和信任。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成家了，不再年轻了，妈妈也老了。她则晋升为家里的一把手，仍属权威人士，并且得到我们的一致拥戴。这些年来，家里的大事情都由她作主说了算，说一不二。任期明确，是终生制呢！
如今，我们都不再年轻，都在慢慢变老，但温馨和谐的大家庭氛围没有变淡。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没有变淡，聚会的次数没有减少。我们都说姐姐命最好，有眼光，有远见，找了一个德才兼备、有修养、有责任感的好男人。这时，她就会心地笑起来，得意又“卖乖”：“呵呵，好什么好?看有几多好啦? 手气差呢，别人不要他，却‘害’了我，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没想到，如今把我‘害’得好苦啊……”于是，我们乐得不行，满屋的笑声关不住，飞出窗外，惊飞了香樟树上的小鸟。这时，姐夫在一边笑眯眯地、慢悠悠地补上一句：“看你这个妇女啊……” 有人说，婚姻是用青春赌明天。有的人赌输了，输得很惨，姐姐却赌赢了，而且是大赢家。包括爱情、婚姻、家庭、儿孙 ，尊重，样样倶全。我说，这是上天公平，姐姐付出得多，得到的也多。她用真心换真情，理所当然 ！
亲爱的姐姐，你虽然读书不多，你的人生就是一本书。其内容质朴，丰满，让我们阅读，让我们敬仰，让我们仿效。
本期图片：罗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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