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作者简介
喻清凤，平江时丰人，曾任教11年，现担任村干部。喜爱诗词书画，向往田园山水生活。
汤汤汨水，洞庭余波。自壶口上溯百二十里，至青冲，一坝横江，上为平湖，下为激湍。青冲之大，非百度而不得闻，山只丘陵，寻常树木；地如龟丘，力耕维艰，不足与外人道。然此坝上下风物，是极熨贴极温柔的女子，待有缘人画眉。
上为平湖。蓄水十里，聚能发电，赐以光明，资以生产。建闸通航，沟通水运；引水入渠，灌溉垅亩。水坝功能，不外于是，也不敢以此自矜。驻足留连的人，其实多半缘于这一方独特的山水。
水边有山，叫磨刀尖，据说当年关公战长沙路经此地，见山顶一石突兀，石下甘泉清洌，遂饮马磨刀，及锋待试，山名由此而得。口口相传的东西其实往往不可深信，若干年后，也许会有人言之凿凿说是贺龙磨刀处呢。倒是有幅相关的对联流传很广:"乌石磨刀身带芦箭射太子；茶山索马步行浯口会将军。"上下联各含附近四处较有名的地(山)名，自然工整，意出言表。然而终究因为没有翔实的文字记载，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山脚便是河堤，堤边有棵老大的榆树。水落的时候，水桶粗细的根暴露出地面，形成一个天然的木拱门，人从拱下过，脚底是松松的柔软的细细的河沙，和衣而坐，特别凉爽，而且很快就有一种倦意袭上心头，由不得你不睡了。曾经希冀的，不曾想过的美妙，在半梦半醒间实现了。当然，沙底的湿气马上冲淡了瞬间的梦想。刚醒来，你就发现一只鸟正俏皮地朝你哂笑。是一只长旅的又饥又渴的鸟，偶尔在此息脚，或者，这里原本就是属于她的乐园，是你惊诧了她的美梦……最美还是早春二月。山潜水底，水与坝平，轻纱般的水雾在湖面自由地徜徉，堤上的落英烂漫地点缀着河水，引来一大群一大群觅食的白条(一种当地人很爱吃的浮头小鱼)，于是垂钓的人蜂而至。钓鱼的人有两种，一种为鱼而渔，一种借渔而娱。一心在鱼的人，只需一根钓杆即可。河边是浅浅的温柔的新草，是天生的沙发，河里的白条从不怕人，最爱成群游弋，无需撒上太多的香饵，一条蚯蚓保证兑上两斤白条。各自拉开距离，互不说话，手机干脆关机，到了饭时，一片雀跃，边收杆边炫耀战果。一心在娱的人则大不同，有独处一隅聊微信的，有坐在钓具上两相对饮的；有自拍的，有请人拍照的；有应景绘画的，有对物写文的；也有带着家人孩子来赏景的，自带饮食帐蓬沐浴春光的……整个河堤因为有了人的融入，更显春意盎然。
下为激湍。因为发电的缘故，自然有了水的落差，自坝而下一千多米，急流滚滚，出青冲境，才渐趋平缓。颇有几处看点，最美当属棋盘石。这是一块形如棋盘的石山，不足一亩大小，将江水中分为二，山上有千百年来水蚀石磨而成的许多圆坑，深深浅浅。明朗的月夜，站在岸边的高处一看，积水的圆坑透着晶莹的光芒，干涸的圆坑即如一粒粒玄黑的琪子，有三连星，有大飞挂；或并，或连，或尖，或镇。流经的江水是滔天的白势，月光不曾照着的地方即是黑方偏安一隅。水涨棋途窄，水落战场宽，黑白之道，在此可窥一斑。棋盘对面更有一处奇石，叫椅子石，因形得名。这是河神的宝座，虚空过往之神到此下棋时，河神隔水传音以为评判。神仙没见着，石椅已经倒掉，就在座旁，91年那次淘金热，一对想发横财的父子夜里用一封炸药堵上茅柴炸塌的。椅子石前，有一幅珍奇的图案，如凤如龙，极具形态，是造化的杰作。图案上方，有一块坚硬的页岩，像一本厚厚的书，合着，应是记录着这段神祕江流的无字天书吧。图案下方，有一处石壁，高1米多，长5米多，相当平整，像人工雕琢出来的，像一幅没着色的画卷，令人无限遐思。
过了这片完全裸露的岩石，是更宽广的草甸。草甸上几乎每年长着不同的花草，是上游涨水时带来的籽随处而生的，大多叫不出名字来。有两种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叫夜门关，叶呈椭圆形，干瘦小，早晨叶片双向而开，日落则如双扇门自闭。这是一种常见的植物，生长在其他地方可能什么用处也没有，但在这里，却是串白条鱼最好的材料了，两三串提在手上，像挂鞭，煞是喜气。另一种我们都叫它鱼串子，一丛丛地生长着，夏秋间结的果实，像小学生画的发着光的太阳，不能吃的。枝头筷头大小，格外柔韧，需左右反复拗上好几百次才能断，有时还非得用上旧石器，就地砸断不可，我们用它串大鱼。草甸下是粗细均匀的河沙，赤着脚踩上去，看清清的水从脚指缝里滋滋地沁出，舒服极了……
我的一个从政的同学有次从国外参观回来，说起了他的快乐，并关心我的快乐，让我V他。我想，这一方水土给我带来的快乐，也许别人真的无由感受，就把这则微信照录下来，权当结尾吧――
北马南舟。余有扁舟一叶，薄暮，至鱼虾出没之所，张网俟之。复摇舟至江中沙渚。渚边水草鲜美，鱼戏叶底；渚上石桌石椅天然。和衣而卧，仰观头上之天，天外之山。拂水清风沁人心脾，滩头浅水声声入耳。夜深入定，忽闻水上沓泵之声，入吾网矣，享此朝食。此中乐，君亦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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