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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孙美堂 放 牛

     放     

作者简介

        孙美堂,从教从政从文,可惜无一有所建树,现勉为君山区作协主席。

       揣着一张奖状样的带有最高指示的毕业证书,我回到了生产队,成为与下乡知音一字之差的回乡知青。哪一年我十六岁。

  生产队长叫张老五,是世代贫雇农出身,没读过多少书,但是犁耙耘,农活样样捡得起,并且拉得一手好二胡,为人很厚道。参加第一次生产队里的大会,张队长还是煞有介事地说了几句欢迎我们回家乡建设社会主义,在农村一样大有作为之类的话,然后安排工作,安排给我的工作是为生产队放牛。

  队上有8条耕牛,长工出身的周老爹和我当牛倌。周爹是湘潭人,下洞庭湖多年了,说话仍是很浓的湘潭口音,看牛的看(kan)字老读成宽(kuan),说我是宽牛伢子他是宽牛爹爹,教会了我用桑树枝条做牛串,绞牛绹等技术活。做牛串先要选材,挑那种分枝角度为90度左右的一年生枝条,干枝只留二跪(食指的前二节长),在草火上烤韧了离干枝四指外的部分,挽成一个麻花结,从牛鼻子里穿过去,在干枝节上系上牛綯,就成为驯牛的指挥系统,拉绳向左,别绳向右。绞牛綯又称搁牛绳,先是用线麻(苎麻)搓成细绳,需要15—18托(两手平伸从左指尖至右称指为一托)长,然后把一头系在柱子上,另一头吊上一只桶,旋转木桶使麻绳拧紧后从三分之一处折回来,绞成二股绳,然后再把另一股加进去,拧成三股绳。搁牛綯须两个人操作,一人度绳一人搁绳,度一下搁一下,配合要默契。牛綯长年在牛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尽管绞得很结实,一年也要换二三根的。

  牛耕作的时间一年约两个月左右,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牛的服侍它。平时看牛骑一条,前面赶一条,后面牵两条,四根缰绳挽在手上,要同时指挥四条牛的行动,到宽敞的地方才把牛放开来,牛绳盘到牛角上让他们自由去吃草。牛鞭也是用麻绳搁的,能甩出很响亮的鞭花,这是给牛的信号,牛背后部的两个肚子,我们把左边的叫草肚,右边的叫水肚,看牛吃饱没有,主要观察左边肚子,如果平了牛腹就是饱了,甩响鞭花,牛们便晃晃头,慢慢地聚到我们身边来,解开角上的盘绳如法炮制出来的程序回家。热天晚上系在露天,找一堆乱草烧烟,再在上面加一堆青草,并撒上一些六六粉,主要是给牛熏蚊子,加青草是让熏烟的时间尽量延长些。冬天,傍晚时吆喝牛拉屎撒尿,然后系到牛棚里去。

  每年十月,生产队派劳力到洞庭湖洲搭好两个棚,一个牛棚一个住棚,把牛赶到湖洲上,到第二年开春才会赶回来准备春耕生产。冬天,湖洲上有几百上千条牛,这几个月中我们会把缰绳解下来,早上放出去,傍晚它们自动回牛棚,站在每天它躺着的老地方。为了防止耕牛被盗,每条牛脖子上晚上都会套上一条铁链,用锁锁上。同我们一起放牛的有各个大队各个生产队的,白天牛放出去了就没事了,广袤  的湖洲一望无际,无须跟着牛群,大家聚到一起扯谈。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是邻村的杨四子,我们都叫他杨四将军,他一年到头都在搓麻绳,打麻草鞋,住棚的柱子上挂满了牛綯牛鞭和草鞋,谁有需要都可以去拿。另一个是张家湾的张家满爹,他是个地主份子,旧社会在张家湾有二十来栋草屋,在这湖洲上是很威武的。他是个生产地主,不是恶霸没有民怨,让他放牛很明显是对他的照顾,此外也是对他的信任,要知道当时牛可是农家宝啊,天晴的时候我们大多去搞鱼。大堤外挑堤的时候取土留下的坑,洪水退去后囤下许多鱼,我们在坝上开出一条小沟来,让上坑的水向下滚,在出水口插上N根树枝,安上一只板密箢箕,像踩?一样,中午和傍晚各取一次,每次能取碗把鱼。鱼煮熟后,几个棚的伙计都端着饭拢来一起吃,从不分你我。下雨的时候就到哪个棚里去,天南地北的扯闲谈,讲故事。周爹是个老长工出身,讲得最多的是做长工时老板娘如何对他好,用罐子煨了肉汤偷偷给他喝,有一次生产队开忆苦思甜会要他讲,他也是讲这个故事,讲到喝肉汤时甚至眉飞色舞,一脸的笑,政治指导员慌忙打断他的“忆苦思甜”。张家满爹不但读过私塾,而且当过先生,满肚子学问,而且记性很好,几十年前天井山庙的几十副对联都能背出来。我依稀记得那副主联好像是“明月好听天上月,流水静观井边梧”。他给我解释这个“好”要读“好”(hào),去声,喜欢的意思,“听”要读“厅”意思不变,但声要变,我一概似懂非懂。他和我祖父是一辈的,见我读过中学,总想和我谈些学问方面的问题,可怜我这个文革牌的中学生,对这些诗词联赋真的是一窍不通。下雨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平仄 ,讲对仗、讲韵律,我似懂非懂,左耳进右耳出,他也不生气。他这个地主份子,从没被斗过一次,只戴着高帽子陪着游过行。他也从来不乱讲话,和我读诗论文也仅限于我和他独处之时。我也试着写过几副联和几首诗,他都不满意,什么孤平、合掌、声韵等等,我都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帮我改,不止是改,而且强调为什么要这样不能那样,让我心服口服,应该说那几年放牛在牛棚里受到的教育确实匪浅。

  现在,耕牛已不复在,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人长年服侍畜生已成历史,再过若干年后,恐怕后辈再也不知道牛是啥样了,更不会有人知道养牛也有那么深的学问。历史是进步的,当我站在路上望着田中奔跑的旋耕机、插秧机、收割机,望着天空中喷撒农药的无人飞机时,心里已没有半点对牛的留恋,而是充满着对科技发展的自豪,对社会前进的感动。“放牛”这个词汇,将会从词典中走出来,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本期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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