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简介
彭定华，岳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科教新报》《岳阳日报》《长江信息报》《洞庭之声》《长安报》《精短小说》《潇湘》等报刊，在文学赛事中也有一些作品获奖，曾获过“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赛”二等奖，指导学生参赛文章多次获奖，仅各项一等奖及金奖就有二十多个。
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我的舅父走向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个一米见方的圆形泥坑，仅容下放着骨灰盒的坛子。我手捧遗像，默默地看着黄土洒过来，把舅父卑微的一生定格成山丘形状，很淡定地接受了事实：舅父再也回不来了。此刻，我唯有一个念头；真希望有天堂极乐世界，他孱弱的灵魂有容身之地。舅父今生太苦了。如这地上的小草，只是顽强地谋求生存，无望缤纷出彩。七十八岁的他一直生活在低谷中，孤苦无依，无妻无子，原先还有一栋泥巴房子，外公外婆走后，因同族兄弟需要地基建房，舅父把房子让给他拆建，自己寄住他的一间附房。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几年，近几年生活在敬老院，期待日子可以弥补亏欠的温暖，不幸被病魔纠缠数日，匆匆辞别。
临走前，舅父很想回自己的附房，可惜行走不便，终没达成愿望。他眷恋的故土还有什么呢？因离开较久房子无人料理，那间附房堂兄改成了鸡舍，几块菜地早已杂草丛生。或许期盼叶落归根是人之常态吧？他可曾想过出门后再也回不来了？
外婆家彻底空无一物，空无一人，不着一点痕迹，可我的记忆却时常复原那栋老房子斑驳的模样。在那里我生活了好几年，储存太多的童年的欢乐，是一处情感港湾。那时我和外公、外婆、舅父、姨妈生活在一起，儿童不知愁滋味。老房是几间只有几轮青砖上面是泥砖的房子，有一间搁置了木板，上面放着稻谷，常引来不少老鼠光顾。烦人的是下大雨时还要用盆接水，家境可想而知，外婆常常咳嗽，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过，对一个孩子，条件艰难阻挡不了天生对快乐的渴望。我感兴趣的是在房屋前地坪里奔跑捉萤火虫装进瓶子，或者拿着扫把扑蝴蝶蜻蜓，姨妈会拿着细线系住，我不停呵斥，笑话它无法逃脱的窘相。我享受天热时睡在竹床上，外婆摇着蒲扇赶蚊子，给我挠痒痒。还有，外公每次卖完小菜回家，放下担子，赶忙掏出一包糖乐呵呵给我，对富裕家庭的孩子，这东西不怎么样，但在我眼里是极品，有时伸出一双泥巴手拿着就往嘴里塞。现在想想，外公能节省钱买零食，真是不容易。到了冬天，鸟雀喜欢在房檐缝里做窝，我要舅父爬上木梯子捉鸟，运气好时真能捉住一两只，姨妈拿麻绳系住，在缺少玩具的年代，真给我增添了不少欢乐。
姨妈大我十几岁，陪我是最多的，常赖上她带我上街，有一次带我上街，买了一包小花片，没多久我就只剩一张纸，还想要，她不去买了。于是，我和诸多耍赖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不走。她抱不动我，只好回头买来。到家后，我们都口渴了，姨妈竟然端杯子自己先喝，我很生气，一下跑到门框旁，用手捏炸悬在那里才买的气球，姨妈开始批评教育，佯装打人，我突然记起旁人编的顺口溜，大声喊起来：“姨姐姨，青蛙皮。姨姐姨，青蛙皮”，姨妈扑哧笑了，把茶喷在地上，忙问是谁教的。几岁的我意识到这是骂人的话，把它当成了武器，以后只要不高兴，便用这话对付姨妈。
后来，“青蛙皮”出嫁了，才走不久，我就想她，在她回婆家时粘上她跟过去了，在那里启蒙入学读了两年，开启“求学流浪记”，辗转四所学校才完成小学学业。幸喜学业和品行算得上等，得到老师的器重和关爱。五年级上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外婆去世了，我伤心了好一阵，才慢慢习惯没有外婆呼唤的日子。不久，我离开外婆家，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逐渐淡却了有童年记忆的老房子。几年后，外公去世，房子被拆，地基易主，我的儿时往事无物可依。每次出现在梦里的只是模模糊糊的断片，要粘合许久才浮现外公外婆的音容笑貌。
现在，舅父和泥土合二为一，他和外公外婆团聚了。都只是我记忆里一抹隐伤，不可随意打开，否则会潮湿泛滥。那栋老房子的主人只有我和“青蛙皮”了，她年逾花甲，我已是不惑之年，增加的不止是阅历和经验，还有岁月沧桑的荒芜和无奈，很多重要的人和事都回不来了。一种悲凉的思绪如潮般袭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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