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 鱼
作者简介
魏得丰，网名横冲老农，律师，文学爱好者。曾怀青云大志，却只得叹马齿徒增，空怀一腔田园闲情。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从事法律服务，现执业于湖南桔城律师事务所。
小时候，最爱缠着父亲带我去夹鱼。
每年春末夏初，南方早插前后，水转暖，地转热，蛰伏了一冬的鱼、鳅和鳝等水族一时难以适应气候的变化，晚上纷纷从穴居处跑出来“乘凉”。这个时候，一到大晴天，我就早早地收拾停当，吃了午饭就眼巴巴地望着天空希望太阳早点下山，尔后便焦急地等待父亲收工归来。
天刚擦黑，田野里开始出现飘摇不定的火光，那便是夹鱼的照明“灯”。说是“灯”，其实不过是木把上吊个自制的铁丝兜儿兜着几块点燃的松枝节而已。看到田野里的“灯”光越聚越多，身背鱼篓手提一蓝子松枝节在门前走了无数个来回的我早已按捺不住了，就一边很不耐烦地大声催促父亲，一边拔腿往田野奔去。刚收工回来的父亲“咕咚”“咕咚”灌下我给他凉好的茶后，却还要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卷一根“喇叭筒”点燃猛吸两口，一直要等我跑出好远才站起来顺手抓过身边的照明“灯”和梳子似的长把带齿铁夹。
到了田边或溪尾，父亲先将夹在耳朵上的“喇叭筒”取下含在嘴边，再不慌不忙地掏出火柴把“喇叭筒”点燃，然后开始点手中的照明“灯”。“灯”点燃后，父亲一路平端着“灯”在新犁开的水田或刚新莳的禾苗间小心翼翼地寻觅，发现水中有“乘凉”的小鱼、泥鳅、黄鳝什么的，就扬起右手铁夹往下一落，提上来时那些“乘凉”的水簇早已乖乖地贴在铁夹的齿间。接着父亲顺手把铁夹往我身边一递，我用手一拨，鱼篓里就开始有货了。说是夹鱼，但夹到的总是以泥鳅、黄鳝居多，当然二、三指大的鱼也有。发现大的鱼，铁夹反而派不上用场，这时只能放下铁夹和灯，悄悄地用双手去抓。抓到了是运气，跑掉了就顿足叹息。夹鱼这玩意儿，要说难也不难，要说易也不易，关键是要做到脚轻、眼亮、手快。你脚步太重，水中的“乘凉”者闻声卷起一股浊水转眼逃得无影无踪；如果你眼不亮，在若明若暗的松枝灯光下，“漏夹之鱼”自然在所难免；最难的还要算这手快，倘若你手握铁夹慢吞吞地往下落，铁夹刚触水“乘凉者”已惊跑了；用力太大也不行，会把鱼什么的夹成两截，不好吃，放久了还容易发臭。夹鱼的人讲究的是既夹上鱼又不损伤鱼。如果你速度达到了但目标与分寸把握不准，也同样夹不上鱼。夹鱼往往是一夹定“乾坤”，很少有二、三夹成功的，因为一夹下去，水已被弄浊，你成了“睁眼瞎”，鱼和泥鳅什么的却能乘浊水快速从容地躲入泥土里或石缝中，所以夹鱼这“手快”最重要也最难把握。
每当运气好鱼夹得多时，发现小泥鳅或小鱼，父亲偶尔也把灯和铁夹交给我，让我试一下身手。在一边早就手痒脚痒得忍不住的我兴奋地把灯接过来，学着父亲的样子举起，扬夹的手却总禁不住有点发抖。于是深深地吸上两口气，用铁夹在离水面不远处对着目标瞄了又瞄，然后把全身的力量都积聚到挥夹的右手上，只听“呯”的一声，水溅起老高，满以为会一夹成功，谁料铁夹提上来却是空空如也，有时力道把握不好铁夹落到石头上，还把一些夹齿都弄弯曲了。这时父亲会边点“喇叭筒”边手把手地指点我，可惜我总难掌握要领。发现黄鳝，父亲是不会让我试手的。黄鳝的眼睛贼样尖，也警觉得很，一见火光转眼就逃跑，只怕等父亲指点给我再待我思量、瞄准下夹时，它早已逃过几丘田去了。
夹鱼完全是凭运气，有时一个晚上随随便便就夹个四、五斤，有时到深夜都夹不到三两也说不定。但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叫做“呷鱼没有夹鱼味好”。不说那一夹一个准的喜悦，也不说那看着鱼鳝从手中夹下溜走的遗憾，田野里扑面而来的蛙鸣和新犁泥土的芬芳，还有那郁郁的松枝香和淡淡的鱼膻气都足以令人陶醉，谁又还有时间去计较鱼多和鱼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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