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刘剑峰/那天 那江 那人

   

那天  那江  那人

作者：刘剑峰

水天茫茫，烟波浩渺，这里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

江流滔滔，天堑阻隔，这里不知道造成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悲剧；

逝水滚滚，不舍昼夜，这里不知道引发过多少刻骨铭心的回忆。

不曾想，我的一段往事与那江紧密相关；没料到，我的一段记忆与那水密切相联。

清晨，汽车风驰电掣，一路向北；过了两个乡镇，还有两个乡镇，路上车辆和行人渐少。

到了最后的江南镇，只见广袤肥沃的江南平原上，成片的晚稻长势茂盛，无边的棉苗已经开始挂桃。

经过大堤下的江南中学，看到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军车，车厢都带着迷彩敞蓬；临近开学的校园不见人影，一片寂静。

车子冲上大堤，赫然入目的是一片汪洋，满江浑黄，江面不知比原来宽阔了多少。江心激流如利箭离弦，急速冲杀而去；如骏马脱缰，奋力疾驰而来；又如狂飙猛扫，铺天盖地席卷而去。浊浪滔滔，洪流滚滚，不时有木头、家具的轮廓露出水面，瞬间没有了踪影。

汽车在堤上一栋民房前停下了。

校长和第一批上堤的老师都在这里，原来这里就是我校的责任堤段。到这时我才明白，第八次洪峰将于当晚子时过境；我们上午的任务是抢筑子堤，迎接验收！

我不由仔细观察起脚下的江堤。大堤北边原来就有一道水泥砖石的防浪墙，但是江水漫过了堤面，不停冲击着防浪墙，浪花溅到墙外，大量的积水威胁着大堤。

前一批来的老师说，我们这里还是好的，最危险的是烟波尾，那里江水几次漫堤，管涌不时发生，一直处于抢险状态；几十辆货车满载钢材、稻谷和沙包，随时待命；一旦决堤，立即不惜代价封堵缺口。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临湘段的解放军主力长期在那里严防死守。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匆匆早餐后，我们立即来到离堤脚约五十来米的地方取土。堤脚的浸水湿透了沙土，这里就成了沼泽地。我们拿起大锹，几锹沙土就装满了蛇皮袋；沙包上肩，泥水渗出袋子，流到肩上背上，半边衬衫成了黄色。肩起沉甸甸的沙包，踩过湿漉漉的泥地；一脚没有踩好，泥水就进了鞋子，淹没了脚背。过不了多久我已热得气喘吁吁，累得腰酸背痛。汗水怎么也揩不完，顺着下巴雨点般滴落；衬衫内裤都湿透了，紧紧贴着身体，浑身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这里北面是高高的长江大堤，南面是高过人头的棉苗，感觉不到一丝风，旁边杨树的枝条纹丝不动；烈日还没有当顶，周身已是白花花的阳光。爬上堤坡，来到江边，江上的清凉令人顿时浑身舒爽；好想多多享受那股清凉，可是想起我们的任务，只得又走下堤坡。

正当我们感到任务难以完成时，赶来了一队解放军。战士们一律身着戎装，不因为天气炎热而解开衣扣脱下军帽，帽上的五角星映着烈日光芒耀眼；他们的面庞都晒得黑黑的了，也不知道在这里坚持了多久；看到他们泥水湿透的后背，就知道他们已经支援过别处了。在解放军的带动之下，我们也加快了速度；可是同时背起沙包，我们总是落在后面。

见此情景，一高个战士说，老师们装，战士们背；铲土的几个战士连忙丢下大锹，我们也只好听从了安排。取土越多，浸水越多，沙土越来越湿；这些战士，不看沙包哪面稍干，利落上肩，上肩就走，泥水立即渗到背上，迷彩服又浸湿一遍。他们也不选择路况，直线奔向堤坡；到大堤的一段路很快践踏成了泥浆，脚上的解放鞋早就糊得分不清眼睛鼻子了，裤子下摆也溅满了黄色的泥浆。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现在想起这首歌曲，细节是多么真实，情感是多么真切。

突然一个战士脚下一滑，倒在了泥浆里，沙包还压在背上。我们赶紧扶起他，高个子要他去休息；他却朗声喊道：“向人民教师学习！”他也不管我们听着有多惭愧，背起沙包，冲向了堤坡……

这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也都是父母的宝贝，何曾吃过这种苦？

这些刚刚成年的年轻人，也都是血肉的躯体，何曾受过这种累？

看着他们背包的情景，我们都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默默约定减轻沙包的重量。可是不一会儿，高个子发话了，沙包不能小，否则子堤码不起来。没有想到我们帮倒忙了，只得按原样填装沙包；受到战士们精神的感染，几个体质好的老师，又加入了背沙包的队伍。天气炎热，劳动紧张，大家很少说话，鼓足了干劲，默默的加油；很快，我们面前铲走了大片的沙土。

临近中午，一道白色的子堤出现在大堤上面；上级验收，任务高标准完成了。我们都知道这主要是解放军的功劳，直到分手之时才知道了他们是塔山英雄团的。

下午的任务：用条纹塑料布覆盖子堤，并用石头压住两边，防止洪水冲刷子堤；巡视责任堤段，查看是否发生管涌。我在巡视组，一下午在堤坡上往返巡查。沿途看到一条条的导浸沟，股股浸水顺沟流淌，排到堤脚，这样避免了浸水漫延开来浸泡大堤；浸水多的地方就容易发生管涌，所幸的是我们没有发现。回到指挥点，看到子堤的塑料布已经盖好了，再也没有看到江水冲击子堤、溅到大堤上的景象。

晚上部分人去巡视子堤和堤坡，其余人就地待命，随时准备抢险。铺上蛇皮袋，我们和衣而卧，躺在民房和子堤之间；蚊子非常多，有的老师只得拿来蛇皮袋套在脚上。

十一点多我们都站在高齐心胸的子堤面前，准备迎接最后一次洪峰的到来，可是这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远处的江面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站在子堤旁远眺隔江的洪湖，沿江灯火通明，蜿若游动的长龙；凉风从江面吹来，带来砭人肌骨的凉爽；子堤的塑料布噼啪作响，引发我们想象洪峰过境时的凶猛情景。

放眼大堤之下，夜幕下的江南大垸一片静谧，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休息了；刚才的万家灯火渐渐变得稀少了，依然给人温馨祥和之感；此时此刻，想起白天看到的偌大平原上庄稼长势茂盛的景象，我再次由衷的感到人民子弟兵才是抗洪的中流砥柱！

凌晨，第八次洪峰安全过境，按照我们的意志滚滚东去。

想起名句“别了，斯徒雷登”，我不由喊道“别了，长江洪峰”！

这次抗洪，只是短暂的一天一夜，留给我的记忆却是一生一世。

作者简介

刘剑峰，中学教师，偶尔写作，独抒性灵；作品获“亲恩永不忘”主题全国征文奖、中国当代汉诗大赛奖等奖项，入选《中国最美游记》《见证中国崛起》等文集。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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