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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文艺】龚春林/一只麂子死了

   

一只麂子死了

作者:龚春林

麂,哺乳动物,是小型的鹿,雄的有长牙和短角。腿细而有力,善于跳跃。种类较多,生活在我国的有黄麂、黑麂、小麂等。通称麂子。这是我多年前在《现代汉语词典》上找到的解释。刚刚我又在手机上翻了一下“百度”,解释是一样的,没有多一个字,也没有少一个字。我们这里的山野上有黄麂,词条上介绍有黑麂,我没有见过。我们这里没有黑麂,不能说其它地方没有。本省永州有。十来年前,一群永州人在我们这里伐树,说他们家乡有黑麂,这些朴实的山乡汉子说的话我肯定是信的。地方志上记载,村子东南面的永宁寨下,阳春三月,山民耕于平畴沃野,村姑汲水溪畔,林间鲜花盛开,溪边、道旁数百头驯鹿衔花而舞。我想这些驯鹿就是活跃在家乡山野中的麂子了。这是一个多么诗意的场景。生命中没有假设,假设可以,我才不会希罕这个村民打屁不出都有可能找上门的村长头衔,我会修好犁锄,戴上箬笠,悠雅地向今天的所有道一声“拜拜”,穿越到那个令人悠然神往的时代。
我之所以跟一个“麂”字如此较劲,是因为前两天,我亲眼看到一只麂子死了,确切说是一只黄麂死了,死于非正常死亡。
立春以后,空气变得潮湿起来,天上时常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村子被蒙蒙薄雾笼罩着,房舍、田畴和山野在雾中若隐若现,整个村子湿漉漉的。加之近来发生在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正四处蔓延。平江作为防控新型肺炎的前沿阵地,一级一级都在严防死守。龚家峒的村民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居家隔离是对自己最好的防护,关门睡大觉是为国家作贡献的事实。反正村口有村干部、志愿者守着,天气又这么糟糕,大伙乐得安心在家睡大觉。
人是好说,动物就不好说了,尤其是狗子。一只狗子趁主人没拴缚牢,夺门而逃,在村中的路上撒腿狂奔,一直跑到北面的山脚下才停下来。在一丛枯草旁,狗子围着枯草转了两圈,用后腿在地上无缘无故刨了几下,然后翘起右后腿在路旁撒尿。尿撒到一半,向前走几步停下来,再翘起左后腿接着撒尿。狗子这样做,是心情舒畅庆祝它成功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还是对眼下人类因贪食某种生物引起的疫情幸灾乐祸,不得而知。堂堂一个人,我才不会去揣测它那副狗心肠。人不会在意狗子的举动,除非是主人。惹毛了骂几声,赏一土坷垃让它夹着尾巴滚蛋。
狗子撒完了尿,摇了摇头和尾巴,又四脚趴开抖了抖身子,一蓬细密的水珠随即向左右散开。狗子抖落利索了,撒腿向前跑了几步,好像前方是万丈深渊,又猛的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狗子抬起头,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对面的半山腰,又侧着身子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再扬起鼻子向着虚空“嗤、嗤”死命地嗅了嗅,“吭”的叫了一声,接着又掉转头向着来路“吭、吭”叫了无数声。真是一只狗日的,一下子从村子的东家或西家引来好几只同类,团团围着交头接耳像是商量着什么。片刻,由那只狗子领着,不由分说地一路狂吠着,箭一般地向对面的半山腰上扑去。
对面的山上长着茂密的树木。有松树、杉树和气味芬芳、亭亭如盖的樟树。间或有些枫树、梓树一类的落叶乔木,挺直高高的树身,伸着光秃秃的枝杈,杂在这些铺展着青黛、深绿的经冬树木中。山脚下的林间空隙,或者靠近水边,生长着一丛丛枯黄的芦茅和一蓬蓬尖牙利齿的棘刺,在初春的天气里,作着萌芽抽枝前的蠢蠢欲动。
一只麂子拖着一条断腿来到了这个山头上。麂子已经奄奄一息,麂子的痛苦莫可名状。麂子原本住在大山深处一座高高的山岗上,一条只有它们同类经过的小路,在山岗上斗折蛇行,蜿蜒着伸向麂子的家。打从出世起,麂子就没有见过父亲,麂子在母亲的身边长大,麂子毕竟是山林中的一只动物,麂子甚至无从想起父亲是什么样子,麂子不会问,母亲也不会说。就像我们人类自己养育的孩子一样,麂子一直是母亲的心肝宝贝。春天,母亲领着它在山坡上吮晨露,赏鲜花;夏天,它们在绿荫深处的家中听小鸟出巢的鸣叫,看野果累累压弯枝头;秋天的夜晚,它在高高的山岗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侧耳倾听着山谷淙淙的流水声,在母亲一声声的啼唤中,恋恋不舍地回家;冬天,白雪皑皑覆盖着山头,它啃着母亲备下过冬的干草,挤在母亲温暖的怀中酣然入梦。
有关这只麂子的幸福故事,在前几天一个阴风惨惨的日子里结束了。那一个上午深深地刻在这只麂子的脑海中。几个猎人,领着一群狗子,恶狠狠地向着它家所在的山岗扑了过来。狗子龇牙咧嘴,吐着猩红的舌头;猎人面目狰狞,一人举着一根烧火棍似的鸟铳,好像是前世跟它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又像是上世纪人类中的那些“挨户团”进攻村里“农会”组织一样,歹毒、凶残,没有丝毫人性。慌乱中,猎人手中的鸟铳喷出恶毒的火焰,母亲中弹了。母亲倒下的那一刻,麂子看到母亲的鲜血从伤口溅开如一丛盛开的杜鹃。狗子和猎人扑了上来。麂子伤心地对视着母亲临终前无限牵挂的眼神,趁着狗子和猎人扑向母亲的一霎那,机警地躲过那帮恶人的视线,继续沿着一条熟悉的羊肠小道,朝大山深处夺命狂奔。麂子跳跃着向前奔跑,一路翻山越岭、跳溪越涧,荆棘撕裂了它缎子似的皮毛,利刺划伤了它的眼睛,麂子全然不顾地奔跑着,并最终远远地把那帮恶人甩在身后。
就在麂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庆幸逃脱狗子的毒口和猎人魔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麂子像人类电影特写慢跑过程中一脚踏空,只听“噗”的一声,麂子向前一栽,它的前腿被一只铁夹子夹住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万根灼热的钢针刺向麂子全身。麂子踩中了猎人埋下的陷阱。猎人熟悉大多数野生动物的习性,尤其是麂子。麂子会经年累月走一条相对固定的路线,于是猎人在它们往来的路上设下种种埋伏,有的陷阱是麂子中招的这种铁夹子,有的陷阱是能把动物们高高吊起来的机关,等等。猎人们安装那些陷阱时都进行了十分隐蔽的伪装,令动物们防不胜防,猎人设下那些陷阱,以此来攫取动物的生命,肥着腰包或饱了口腹。
麂子不顾一切地死命挣扎,它上窜下跳,它的疼痛已经麻木。麂子知道如果不挣脱脚上的铁夹子,等待它的是死路一条。卡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山野岭,没有食物和水,不饿死也会渴死。狗子会发现它。猎人会发现它。麂子死死地将铁夹子别在一棵树的根部,拼尽全身的力气,将夹着的那条腿骨硬生生地别断,再在地上反复的生拉硬拽,最终将脚筋和皮肉从铁夹上分离。麂子的断腿血肉模糊,近处的地上沾满了麂子身上的毛和血,还有骨肉碎屑。麂子已精疲力尽。麂子不知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一种求生的本能驱使它拖着一条断腿,一步一摇地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满是伤心和绝望。也不知走了多久,麂子甚至走近了生活着狗子和人类的村子也不知道。
那只好管闲事的狗子,首先是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有异类身上的臊味。就在它瞪着一双狗眼睛望向对面山上的时候,麂子也远远地看到了凶恶的狗子。麂子心里一慌,加上断腿的疼痛,脚下一滑滚下了一个坡坎。麂子发出的响声更坚定了狗子的判断,狗子发现了麂子,狗子唤来了同类,几只狗子恶狠狠地向着麂子扑去。狗子有的咬着麂子的脖子,有的咬着麂子的腿,你抢我夺,互不相让,就像上演着一场没有编排剧情的死亡游戏。
麂子被几只恶狗拖下山来。几个人围了过去,试图驱散那几只恶狗。狗子们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嘴里“吭、吭”叫着,不让人靠近。我对那几只狗子剥夺麂子的生命本来就怒火中烧,我捡起脚下的一块土坷垃,狠狠地向带头的那只狗子砸去,狗子痛得“嗷、嗷”连声,其它狗子也慌乱起来,一只一只夹着尾巴逃走了。目前处于全国上下抗击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肺炎关键时期,大家看着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麂子,想起这种病毒有可能是野生动物身上带来的,有的喉结动了动,可能是咽了一口口水;有的贪婪的目光一闪,很快也就暗淡下来。尤其是那个外号“卵师公”的家伙,大老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边跑边捋袖子。近前却听到众口一词不能贪食野生动物,再看着一双双自命清高的眼神,只好垂头丧气地挤出人群,拉下袖子悻悻作罢。大伙居家隔离好几天了,闲得慌,人人身上憋着一鼓子劲。于是找来锄头,你一锄来我一锨,挖了一个深坑,将麂子埋葬了,麂子算是得了一个全尸。

作者简介

龚春林,平江人,农民。

图片:网络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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