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颜朝敏/携母游昭通

   

携母游昭通

作者:颜朝敏

向熟人打听去昭通的路，被告知:别去，不好玩。我想，既然告诉母亲要去，就不该改主意，仍然前往。

夫开车，载母亲和我出发，从盘山公路往下，沿县城小河向南，迎金沙江而去。

汽车徐徐推开峡谷大门，头顶的天变窄了，两边青灰色黄褐色的巉岩，伸手就能摸到。小块小块的田里，甘蔗、青菜白菜、挂着红果子的橘树，在眼前一一闪过，我们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里轻轻播放着老歌。此时，唯愿母亲，不要去想哪些苗没有浇，也不要牵挂猪还没喂，饭没有煮。

到金沙江畔，眼前开阔了些，此时的金沙江，金沙已沉入江底，只见一弯碧水款款流淌，似初浣的美女，娟然，秀然。去昭通，必经通阳大桥，母亲没来过通阳大桥，夫在桥上把车靠边停下，我们下了车，母亲惊讶地说:“下了车才知道桥这么宽，这么长。”母亲这代人，小时候过江是坐溜索，常有人和财物掉进江里的事故发生，似这般开着车安稳地经过金沙江，在那时是不敢想的事。

自然界的江，大多不会笔直，哪里合适往哪里流，沿江公路蜿蜒又曲折，母亲有点晕车。顺沿江公路走了一会儿，车离开金沙江拐进了山谷，山间公路在半腰，前面修路，爆破炸石，工人师傅远远拦住了我们的车，下车远眺，母亲指着右手边的山峰说:“那边是车德村，我出生的地方，以前全是茅草房。”抬眼一望，远处淡蓝色雾霭笼罩下的山峰，有些白色的小楼掩映在墨绿色的背景中，极为素朴淡雅。

路通了，又从山谷向上。路边的落叶，车轮碾过刷刷作响，掉光叶的树，枝干兀自向天空伸展着臂膀。问母亲，要停车不？说不用，老年的亲人多不在人世了，认识的青壮年也出去打工不在当地。母亲幼年丧母，现在老了，经过故乡却只是经过，童年短暂的美好岁月，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也只是经过。

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大山包。大山包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越冬的栖息地，是摄影家们向往的地方，这里有鸡公山大海子等，还有年轻人向往的玻璃栈道。我们到这里时，已经12点过了，母亲精神不怎么好。问母亲要去看黑颈鹤不？母亲说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好好坐着。我们便决定找地方吃饭，顺便让母亲歇歇，饭后直接去昭通。

到昭通，首先想到的是泡温泉，选了一个温泉酒店住下。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迫不急待地去泡温泉，给母亲换泳衣时我看见了母亲的身体，没有裸露过的肌肤依然白皙，却散发着暗淡的光泽，松弛的肌肉似挂在骨架上一般晃动着，岁月早已抽干了她身体里的水分，连一件小小的泳衣都撑不起来。

母亲从没泡过温泉，也从没穿过泳衣，她别扭地跟我走进汤池，我们俩泡在水中。过了一会儿，母亲自在多了，她向自己的身体随意地浇着水。我们毫无顾忌地聊着平时没聊过的话题，温润的水轻轻拥着我们，淡淡的硫磺气熏得人昏昏欲睡，这时的我像个躺回母亲子宫里的婴儿般舒适和安逸，今晚，我以这样的方式，又回到了母亲的身体里；今晚，这样的体验，将充盈母亲那和躯体一样干枯的岁月。

第二天吃中午饭时，有一道炒牛肉片，很合母亲的味口，母亲高兴地说:“还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牛肉呢，”“又不膻，又嫩滑”。我和夫也很高兴:“好吃，就多吃点”，把所有的牛肉都夹给了母亲，我才知道母亲平常不吃牛肉，不是因为她不会吃，只是因为我们做得不好吃，唉，有点惭愧。

饭后，我们去了昭通的六祖广场，这是为纪念彝族祖先及六祖迁徙的地方。彝族祖先阿普马慕铜像，位于老鸹崖顶峰，要到铜像跟前，须爬很多台阶，夫说太高，难得去，叫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他和母亲在下面等我。母亲却说，她陪我去，走不动了时就歇歇，夫也只好同去。台阶的中间留了些空地，由下到上，种了菊花，各种颜色，各种花形，多是我没见过的，心里甚是欢喜，拍了好多照片。母亲怜爱地看着不停拍照的我说:一辈子都爱花。母亲眼中的，已有两个孩子的我，永远都是小姑娘，是她的小敏。

由于时间紧迫，两天后，我们就往回走。雷家沟修路，彻底不允许通行了，改经另一处叫茅坡的地方去金沙江边。在车德村打听路况时，有村民说，茅坡下去的公路“一十七个弯弯，十八个拐！”，待老公把车开到这里时，我们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坡几乎垂直，站在坡顶，一眼就看到了金沙江，公路蜿蜒在陡峭的坡脊上，路面坡度近乎四十度，十几米就是一个弯，夫小心翼翼地开着，我心里默念着:车上坐着老菩萨呢，上天保佑，别出事，别出事。母亲镇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到江边大公路上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旅途结束时的历险，会让我们终身难忘。

这次昭通之行，我们陪着母亲，母亲伴着我们，看了一些风景，也错过了一些别人认为很重要的景点，但是，有亲人相伴，到哪里都是旅行，看什么都是风景。

作者简介

      颜朝敏，笔名素颜，凉山州金阳县初级中学教师。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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