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正亚
那是夏日的早晨，通晚睡在竹席上乘凉的人们，在习习凉风中吐出最后一个哈欠，突然发现地坪里出现了一顶奇怪的轿子。轿子像一间木屋，两侧各绑一根竹竿，前后用两条扁担横挑竹竿，组成一个“井”字，显然是人力抬进来的。村里的老者掀开帘子，木屋便露出一个四方形的小窗口，窗口内歪着一个脑袋，正呼噜呼噜地打鼾。 是个乞丐，约莫三四十岁，没有脚，两只手由胳膊处均匀地细下来，细到手腕处丌地打了个光溜的结，原来没有手掌。 “有什么办法呢？每人匀一口饭，养他一天。”老队长重重地叹了口气。 吃早饭的时候，老队长便端了个碗，挨家挨户去盛饭，你夹一筷子，我舀一调羹，都是剔除了红薯丝的白米饭，足有满满一碗。村里的孩子一直像看玩龙一样，跟着老队长转悠，看他怎样“讨饭”，判断谁家的父母最大方，然后跟到地坪里，看老队长喊乞丐吃饭。 乞丐揉揉惺忪的双眼，伸出木棍一样的手夹紧饭碗，“咚”的一声，在碗边上叩了一个响头：“谢谢。”说完便像猪啃食一样啃起来，碗在木棍间有节奏地旋转着。 老队长说：“来，我喂你。”便接过碗，用筷子夹紧一团饭往他口里送，乞丐眼睛一眨，滚出一线泪珠。 大人们陆续到田里劳作去了，剩下一群孩子将轿子密匝匝围住。 孩子们噼哩叭啦地问出自己的好奇。乞丐只笑不答，他的笑很善良。 太阳一步一步地逼近地坪，孩子们齐心协力将轿子一步一步地往阴凉处挪。乞丐终于开口了：“小朋友，我给你们讲点城里的事情吧……” 孩子们便凑紧脑袋，竖起耳朵，听乞丐用一种陌生的声音说起城里的街道、汽车、电影院…… 故事一直讲到晚上十二点，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拢了，像开社员大会。一条银河横在中天，有几缕清风游过。 乞丐伸长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下。但他的脖子依旧努力往外挤，朦朦胧胧中似乎把眼睛睁得特别大。 随着一声吆喝，轿子被两个汉子抬起来了。全村人都跟着轿子，缓缓地走到村口…… 现在的人们对待乞丐的态度也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态度了。（写于1992年，原发报刊不详，后收入作者文集《城乡两栖》）
作者简介
蒋正亚，男，高级政工师，湖南作协会员。现从某企业退线，任岳阳市老年大学文学班教师兼湖南民族职业学院教师。著有散文随笔集《城乡两栖》《夜猫随笔》《人在南山》，诗集《青春底片》，评论集《弄文知味》等。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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