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亚专栏】和土家女子对话

和土家女子对话

作者：蒋正亚

船，在湘西一条古老的大河里，突突地驶进。一方蓝天高盖，两岸青山壁立，倒影在水波中晃晃悠悠，折射出一种洗净灵魂的空朦。 

于我们包坐的船上，坐着一个女子。20出头的年纪，奶着一个不足一岁的男婴。婴儿白白胖胖的小手，在她沾满泥汁和油腻的衣服上，胡乱地抓挠。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家伙，一面指点江山，一面纵论风月。她似乎对我们的存在不屑一顾，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掩住眸子，目光专注于怀中的宝贝。白净的脸上浅浅的酒窝，似乎在回应着孩子的笑意。那种惬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美丽。我终于怀着好奇，怯怯地走了过去。

她说她是土家族的，正回娘家去。没想到她会说普通话，虽然带着几分山里人特有的口音。轻声细语，音质柔和，正如她的微笑，荡出一种甜甜的气息。我说：“你能不能讲几句土家话让我听听？”“我懒得讲，讲不好。”女子几乎用了一种撒娇的语气。于是，我就接二连三地提出新的问题。 

“你丈夫对你好吗？” 

“我们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要是吵了架，大人会骂我们的。” 

“谁当家呢？” 

 “反正钱不多，谁都可以。不过我们都听大人的话。” 

“除了种地，还做点生意吗？” 

“没读过书，我不会算账。” 

 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居然没进过学堂门。 

“真的不会。只希望他长大了多读书。”女子的眼中似乎透出一种希冀，很明亮。 

“儿子还是丫头？” 

“你呀，明知故问。” 

“你觉得生儿子好还是生丫头好？” 

“都一样。”女子笑着，很甜。 

 女子奶完了孩子，开始扣胸衣。但孩子动弹着，衣服还是被绷开了。女子面无羞色，旁若无人，不紧不慢地扣好，微笑始终挂在脸上。她似乎觉得我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要问的东西之后，便开始了对我的“反攻”： 

“你能不能讲几句你们的家乡话给我听听？” 

 “你太太对你好吗？” 

“你们家谁当家？” 

“除了上班，还做点生意吗？”……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真诚、善良、恳切，容不得我作一丝半毫的炫耀、夸张、修饰，我忽然觉得自己早先的发问中那种多少有点捉弄人的态度，是多么的卑俗！ 

 没有喧嚣，没有功利，没有纷争，没有尊卑，在青山秀水之间，洞开心扉，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干净、美好。

（原载1994年10月10日《长江开发报》，后收入作者文集《城乡两栖》）

作者简介

蒋正亚，男，高级政工师，湖南作协会员。现从某企业退线，任岳阳市老年大学文学班教师兼湖南民族职业学院教师。著有散文随笔集《城乡两栖》《夜猫随笔》《人在南山》，诗集《青春底片》，评论集《弄文知味》等。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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