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方良/人约黄昏后

人约黄昏后

作者：方良

坐人家，是平江方言。乍看似乎说走亲访友，促膝长谈。其实，这是个很暧昧的词语。男人爱上了某个女人，借机上门喝茶，聊天，嗑瓜子，摆龙门阵，一来二去，两人丢眉弄眼。日久生情，一拍即合，遂成就了一段婚外情。

柞树坳有个厚老溥，姓牛。青年时，人长得帅，手里又有几个闲钱，在方圆数里，巴掌大的地盘，差不多也称得上“钻石王老五”。

离柞树坳八九里外，有个铜鼓寨，住着一户龚姓大家庭。龚家的媳妇儿个个皮肤白晰，美若天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大户人家规矩多，谁也不敢造次，故从未有过红杏出墙之事。

一次，厚老溥走亲戚路过铜鼓寨。看见一少妇在清水塘边浣衣，长得十分漂亮，不觉心旌摇荡，乃以言语相戏，被少妇拒绝了。

厚老溥回到家里，念念不忘那女人的风韵，搜肠刮肚，最后想出一个主意来，打豆腐卖。这样，每天清晨挑着豆腐去铜鼓寨周围卖，就有机会近距离接触那少妇。

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厚老溥终于了解到，那个少妇的丈夫是个商人，一年难得有几个月在家。独守空房的闺中怨妇是很容易上钩的，厚老溥如愿以偿了。

傍晚，暮色说来就来了，铜鼓寨笼罩在一片若有若无的薄雾里，似一块被谁遗失的纱巾，在静静的空气里浅浅浮动。几只不知名的鸟，在远处飞来飞去。它们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呢，还是想卸掉一身的彷徨？曾经葱郁的树木，已被季节的双手搓红。风过后，一片叶落了，又一片叶落了，这些秋天的爱情诗句，只有那块沉默的土地阅读和收藏。

就在厚老溥和那少妇暗渡陈仓后出门的一瞬间，不巧，碰上了少妇的公公起床夜尿，被发觉了。

乡谚云，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公公明知有鬼，但无凭无据，也不便声张，只好暗地里留意这件事。

当厚老溥再次潜入龚家与少妇偷情时，公公暗中布了哨，但厚老溥像猴子一般机灵，又一次溜走了。

本来，家丑不外扬。但公公不愿意让儿子落个戴绿帽子的丑闻，更不愿因此败坏门风。不得已将此事暗中告诉了二儿子、三儿子和另外一位亲侄儿，让他们一起捉奸。并嘱咐他们守住嘴，绝不要走漏风声，静静地等候厚老溥第三次上门。

半个月后，厚老溥又来采花了。他来无影，去无踪，龚家人又扑空了。

这厚老溥不仅喜欢坐人家，还喜欢卖弄自己这方面的本事。他在龚家大宅三次有惊无险后，洋洋得意。在一次酒后，口吐狂言，说：“寨里人捉野老公——没有好帮手！”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寨里人耳朵中。

自古笑贫不笑娼。男女两厢情愿，老公不管，旁边人也犯不着多管闲事。但厚老溥这小子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公开羞辱寨里人，也就众怒难犯，人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大伙暗中商量，一定要拿下这个采花贼！于是众人各自分工，放哨的放哨，盯梢的盯梢，四巷八门都有壮丁把守，专候厚老溥入瓮。

黄昏在纱窗上轻轻地敲打了一下，阳光就无奈地退出了屋门。暮色钻出黑暗的樊篱，毫无表情地占领了天空。夜像一只找不到爱情的野猫，在长廊上空寂地踏响了孤独的脚步。

厚老溥小心翼翼地溜进了龚家大宅，一番颠鸾倒凤后，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将赤身裸体的厚老溥提了出去，倒扣在一只事先预备的方桶里，上面压上几块磨石。关了一天一夜后，直至柞树坳牛姓人家的头面人物前去求情，好说歹说，才放了出来。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马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寨里人给厚老溥上了难忘的一课。

令厚老溥想不到的是，在他死去若干年后，“寨里人捉野老公——没有好帮手”这句话，作为歇后语已经编进了【长寿辞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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