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特刊】余思艺/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作者：余思艺

母亲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但在我心中却是最伟大的。

外公是地主的儿子，所以从小读私塾，饱读圣贤之书，即使后来经历新中国的改革，被批斗，却仍旧手捧诗书，母亲从小耳濡目染，对读书抱有极高的敬意，因为家贫母亲只读了小学，但母亲也和外公一样，辍学后仍然爱看书，在日后对于子女的读书，她也是极度重视，用她的方式将一双儿女送进了大学。

母亲将读书看得比什么都重，对待我们的学习，她严厉不已。小时候我特别讨厌写日记，因为从小学三年级起，母亲就天天逼着我写日记，虽然要求不高，但她天天念叨的那句“日记日记，天天要记，不记不行，妈妈要打人”几乎成了我小时候的噩梦。可是母命难违，我真的就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写日记了。

刚开始写日记，我总是无从下手，所以记流水账是常有的事。“今天上了五节课，语文、数学、音乐、美术，还有一节体育课，因为下雨改成了自习课，这可真糟糕。”“我和同桌李薇下课后跳皮绳，我赢了她，可开心了。”......诸如此类的日记，如今我还可以“信手拈来”，只三两句话，胡诌一通，我也将其视作一篇日记，光荣上交。一开始母亲还夸奖我，后来见我越发过分了，“今天下雨，没什么可写的”，这样的话也是常常出现在日记本上，母亲忍无可忍，立下规矩，每篇日记不可少于200字，且不能重复，否则视作没有写作文，这时那句母亲经常念叨的话就在耳边响起，那些“偷懒神功”一下破功了。

可是日记天天写那么多，对一个小学的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难了，我觉得委屈极了，就像一只在大海上漂流的蚂蚁，乘着一片落叶，面对苍茫的大海，迷茫又无助，班上其他同学都不需要写，有一天，我终于爆发了内心的怒火“写写写，天天写，有什么可写的，你要我写，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写呢？”我原以为等待我的将是一场“血雨腥风”，没想到母亲只是紧锁着眉头，开口道：“好，那以后每天你写一篇，我也写一篇，”语气坚定不已。

我原以为母亲是开玩笑的，可母亲却真的每天将她写的日记交给我“检查”，我已忘记了当年母亲写的日记内容，却只能妥协，每天乖乖回家交日记。一开始还能坚持，后来慢慢又生出许多的烦恼，于是，另一个“计谋”来了，我决定“抄”日记，我料定小学毕业的母亲不会发现，那段时间，当我把一段段精美的日记交到母亲手上，望着母亲满意的笑容时，总有一种不安的快乐。果然，这个“计谋”又被母亲发现了，一天我正在抄日记，却没有发现轻声进来给我送茶的母亲，她端着茶在我身后看着我，刚好发现了我在抄别人日记的事实，我被当场逮住了，我羞愧极了，不敢面对母亲，又觉得自己可恶极了，母亲这样认真地对待，我却像小丑一样，奸滑丑陋，“你在做摘抄啊？你觉得他哪里写的好呢？可以写一写你的感想。”母亲这是给我找了个台阶下，我连忙说道：“是的是的，我正想着呢。”母亲默默地退出房间，只留下我，千般滋味。

那一晚，我第一次失眠了，我想起母亲经常在我们面前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那些话，母亲生活的年代，能读书的人很少，但母亲在小升初的考试中考了全乡第一的成绩，本该顺利入读初中的她，却因为家境贫寒只能辍学，这应该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所以母亲常督促我读书，常常“耳提面命”地唠叨着“只有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我想我能理解母亲的执拗了，这是母亲一生没有也不能实现的梦想了。

自此，我每天开始认真写日记，读书也认真了起来，母亲每晚忙完家事后就陪在我身边，我们常常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起看书，一开始，母亲还能教我查字典，教我一两道小学的奥数题，慢慢地到了初中，就变成了我教母亲讲英语，给她讲历史，我看到了一篇好文章，也常常分享给母亲看，母亲看到了什么好句子，也念给我听。在我考试得了好名次的时候，母亲告诫我“别骄傲，下次要再接再厉”，在我考试失败时，母亲又安慰我“别灰心，尽力了就好，下次再来”。如若遇到一些烦心的事情，母亲总能想出各种话来宽慰我，在我自卑难过时，母亲又会给我加油打气“你是最棒的，你可以的，你是妈妈最骄傲的女儿”。记忆里，母亲没有缺席过我任何一个成长的时刻，她不伟大，却平凡中有温暖；她不博学，却豁达而智慧；她不幸运，却坚守内心；她渺小，却力量无穷。

当邻居家的姐姐初中毕业都去打工挣钱贴补家庭时，几乎所有人都来劝母亲让我也出去打工，而母亲却一口回绝“我们宁愿不做房子，少穿两件新衣，也要送女儿读书”。几年后，村里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新楼房，只有我家还住着黄泥巴砖头的危房，我们成了村里最困难的人家，亲戚也少了来往，而母亲却不改初衷，依旧用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有时从村口听了人家的闲话，我气恼不已，回家和母亲说，母亲也只是和我说“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计较”。在我印象中，母亲在家中绝不说长道短，不掺和别人家事，这样的人在农村里显得格格不入。在我第一次高考失利后，母亲坚定地再次送我去复读，这一决定又遭来亲戚朋友的一番冷嘲热讽，可母亲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和我说“一定要把书读好，其他的都不用管”。而我知道，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有买过新衣服，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把一头青丝熬成了白发。最后，我总算还是争气，考上了大学，没有辜负母亲的良苦用心。

母亲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最难的时候，她也没有要过别人的接济，她自己养鸡养鸭，种田种菜，竭尽一切解决一家温饱，闲暇时去茶厂里摘茶，去村里办的黄鞋厂做工，她勤俭节约，却不肯亏待了我和弟弟，每次早餐，我和弟弟的碗里总有一个荷包蛋，而她的面条里只夹杂着几片菜叶子。因为学过三个月裁缝，心灵手巧的母亲，还会自己做衣服，小时候各式各样的裙子和背带裤，满足了我这个小女孩的爱美之心，而且是独款，让我骄傲极了。即使贫穷，母亲竟还在门口的小池塘种上了荷花，在小菜园里面种上一些花草，经常在周末空闲时教我折纸船，折千纸鹤，教我剪窗花，这些生活里的小确幸，让那个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层的小楼房的，而还住在“黄泥巴砖房”里的我，并未感觉到日子的艰难，我甚至不觉得贫穷可怕，始终坚信未来是美好的。

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在重男轻女及其严重的家庭，母亲在结婚十多年只有我这个女儿的情况下，没少受爷爷奶奶的气，各种难听的话都有，我也常常恨极了他们，直到母亲最后生下弟弟，爷爷奶奶才稍有好脸色。晚年的爷爷中风在床，我原以为母亲不会善待爷爷，可她竟然要在外地工作的父亲辞职回家，专心照看爷爷，她常说：“人生不要留有遗憾，父母年纪大了，多疼一天就少一天”，这样大度的母亲让我刮目相看。母亲不仅最后善待了爷爷奶奶，对村里其他的老人也是尊敬有礼，村里的老人都爱来我家串门，因为去其他人家里多了，别人总会面露不悦，唯有母亲，家中有老人来了，总是热情接待，泡茶，拿家里的花生瓜子来招待他们，我忍不住问母亲，她就会说：“人都有老的时候，切不可嫌弃老人，老人们经历了很多，身上都有他们的智慧，我还能从他们的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呢。”母亲尊敬老人，姿态谦卑，更加让我佩服。

去年，我考上了当地的老师，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的时候，她激动地说：“真好，读了十几年书了，以后要教一辈子书，一生都可以与书打交道了”。是啊，母亲的心愿何其小，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与书为伴，她或许并不知道读书能把我带去何方，但她始终坚信读书能让我走的更远，这种坚定的信念逐渐成为我人生的底色，也让我成长为一个愿意去相信，内心温柔而坚定的人，因着母亲，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爱与美好，若我还有一些善良感恩的优秀品质，那都是来自母亲的教导，我要感谢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