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胡继秋/大牙

大牙

作者：胡继秋

我们这里习惯把叔叔、姑姑叫牙牙。因为父亲只有一个亲弟弟，所以我叫他大牙。大牙的亲生子女受我们的影响，跟着我们叫他爸爸大牙，叫我父亲爹爹。大牙对我疼爱有加，我们情同亲生的父女。

大牙矮小瘦弱，内向胆小；爹爹高大魁梧，性格外向。以前双抢的时候，爹爹挑着一担稻谷轻松自如地走在羊肠小道上；大牙挑着稻谷吃力地走在后面，挑担换肩时，还有点摇晃。乍一看不像亲兄弟，但是如果你仔细端详，会发现他们都有一张长方形的脸，脸上长着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巴，更重要的是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急需解决的问题，爹爹出门，大牙马上去帮忙，这样你不得不承认他们是亲兄弟。内向胆小的大牙，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我家的东边有口大池塘，初冬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快速地扯了一篮猪草，急急忙忙地到池塘边洗，一心想迅速地完成奶奶交给我的任务，能和小伙伴们玩耍。我把猪草全部倒在池塘边的石板上，胡乱地洗完后，就开始装篮，双手抓了一大把猪草往篮里塞，这时才发现篮子一头放在石板上，一头悬了空，可是来不及了，我失去了重心，像跳水运动员一样一头扎进了池塘，忽然间天昏地暗，喝了一大口水，水好苦！我还没反应过来，倏地又躺在了水面上，我喊不出声来，但我看到了池塘岸。可能是我穿了件薄棉袄吧，我没有往下沉，我想我必须用手划，用脚蹬，这样才能到达岸边，才有可能不死，我在水中拼命地扑腾，忽然一双大手拎着了我的胳膊，我被拉上了岸。上岸后我才知道救我命的人，是我的大牙。他砍柴回家，来池塘边洗手，看到我在水中扑腾，奋不顾身地跳下了水。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坏了，10岁小女孩的内心被恐惧淹没，以后好几个月我不但不敢去池塘洗东西，而且万不得已走在池塘边，我也会把头歪向另一侧，尽量使自己看不到池塘里的水。如今想来更让我后怕，大池塘中心区域有两米多深，大牙又不会游泳，万幸的是我那时离岸不远，不然那塘池水定会把我们俩淹死啊！前些天我提起这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大牙连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然后望着我憨厚地笑。

大牙虽然没有强壮的体格，但是他整天像一个陀螺，不知疲倦地转啊转。他不仅种田种地，还趁农闲外出打工，送孩子们读书。爷爷67岁双目失明，随后奶奶、爹爹病逝，照顾爷爷的重任完全落在大牙和妈妈（我的婶婶）身上。洗衣、做饭得靠他们俩，特别是冬天来了，爷爷要烤火，早晨起床，一把烧水壶往火上一架，妈妈就搬来柴开火，从早上要烧到晚上九点多才熄灭。有许多老人来我家烤火，陪爷爷聊天，妈妈热情招呼，送上热茶，火塘里的火烧得旺旺，屋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可是，一个冬天要烧不少的柴啊！大牙农闲时，拿锯子将山上的杂木锯成柴，然后搬下山，用拖拉机拉回家。这些柴供家里烧是绰绰有余的。因为照顾爷爷，大牙不能外出挣钱，他在我家附近做了一个土窑，烧些木炭出售。种了许多红薯，将红薯做成粉，烫成皮粉丝买钱；种许多南瓜喂猪补替家用……直到五年前的一个冬天，大牙帮邻居钉熏腊肉的木架子，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曾重度昏迷，经过救治虽然没有落下后遗症，但是身体不如从前，那时家庭经济状况好了许多，我们不让他种田，他就把菜种得很好；不要他上山忙碌，他就喂猪、养鱼，劳动成了他的第一需要，也成了他快乐的源泉。

大牙很爱他的侄子、侄女。那个寒冷的冬天，娘到了医药无法救治的地步了，我们买了许多干柴，让娘回家吊些营养液，骗她说马上要过年了，先在家里治，等年后天气暖和了，再去长沙治病。我们轮流陪她烤火聊天。一天，拉柴的车没走多久就变天了，我们赶紧搬柴，大牙摔伤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也过来帮忙，我们将他拉开，等我们没留神，他又开始搬柴了。我们生气了，将他拉到屋里。不一会儿他又来了，一只手撑伞，一只手帮我们将柴火装进畚箕里，一边装一边说:“我慢腾腾地干点轻活，你们再莫推辞，如果再不让我帮忙，大牙就成了外人。”大牙这样说，我们只好随他的意，任由那父爱在我们心底流淌。

娘去世后，大牙对我们更体贴了。有一次，我和他站在老家的台阶上，他突然将台阶上的灯都按亮了，我诧异地问:“大牙，这是干嘛？”“你看那辆从大道转弯，开进来的车是坤南的。”“还有几十米远，现在天黑了，你怎么知道是他开车来了。”“他刚买新车不久，来这里有三次了，每次转弯特别慢，可能技术还不行，不把所有的灯打开，我怕他看不清路，把车开到路旁的小鱼池里去。”话说完，小车停在地坪里，开门下车的果然是小弟。大牙热情地将小弟迎进屋里，我站在台阶上热泪盈眶。大牙不爱做饭，但是他会亲自下厨，为我做一道酸菜蒸肉；杀年猪时，永远不会忘记叫我们吃上一顿；干鱼塘了，也会分给我们每人一小份……有大牙在，父爱就还在日常的生活中，就还在人间烟火里。

今年农历六月十二是大牙虚岁七十，我们在饭店里为他祝寿，看着红光满面，喜笑颜开的大牙，我从心底里感到高兴，我深深地祝福他：身体健康行如风，耳聪目明无烦恼；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作者简介

胡继秋，湖南汨罗三江镇人，小学教师。热爱阅读，爱好音乐，崇尚自然。一直追寻做一个勤劳纯朴、宽厚善良，淡泊宁静的人。

_{图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