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敬仲完世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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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敬仲完世家（五）

公元前288年，齐闵王自称东帝，秦昭襄王自称西帝。苏代从燕国来到齐国，在章华东门拜见齐闵王。齐闵王说：“先生来的真是时候！秦王派魏冉送来帝号，先生看这事怎么样？”苏代回答：“大王对臣我所提的问题也太突然了，祸患产生都在不经意之间。我建议大王先接受帝号，却不要急于行事。如果秦王称帝后，天下没有什么反响，大王再称帝也不迟。如果天下人厌恶秦王称帝，那我们赶紧取消计划。况且天下有两人称帝，大王认为天下人会尊齐呢，还是尊秦呢？”齐闵王说：“肯定会尊秦。”苏代问：“如果放弃称帝，天下人是更爱齐呢，还是更憎恨秦呢？”齐闵王说：“爱齐而憎秦。”

苏代说：“东西两帝订立盟约讨伐赵国，与讨伐桀宋相比，哪个更为有利？”齐闵王说：“当然是讨伐桀宋更为有利。”苏代说：“盟约的效力本来对双方是对等的。但齐秦两王同时称帝，天下人却独尊秦而轻齐，取消帝号则天下人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桀宋有利，所以我劝大王取消帝号以收天下人之心。主动背弃和秦国的盟约，不和秦国争轻争重，大王要全力进攻宋国。大王看看宋国这些地方多么管理重要：如果齐国占有了宋国，则卫国的阳地危急；占有了济西，则赵国的阿城以东危急；占有了淮北，则楚国东部危急；占有了陶县和平陆，则魏国大梁城门不敢轻易打开。取消帝号后专门讨伐桀宋，就会国重而名尊，燕楚服气，天下没有人敢不听号令，这是汤武之举。愿大王认真考虑。”齐闵王取消帝号，恢复称王，秦国也只好取消了帝号。

公元前286年，韩聂率领齐军进攻宋国。秦昭襄王大怒说道：“我爱护宋国和爱护新城、阳晋相同。齐国的韩聂和我是朋友，现在齐国进攻我另外的朋友，这是什么意思？”苏代替齐王向秦王解释说：“韩聂进攻宋国，还是为了大王。齐国强盛，如是加上宋国帮助，楚魏肯定惊慌，那样他们肯定会向西侍奉秦国。大王会不费一刀一枪，不动一兵一卒，马上接受魏国割让的安邑，这都是韩聂替大王立下的功劳。”

秦王说：“我还是担心齐国很难猜透，一会合纵，一会连横，反复无常。这又怎么解释？”苏代回答：“天下各国的政策齐国怎么会了解，所以只能不断调整。如果齐军攻宋，那样知道这事的国家肯定会以万乘之国自保，不向西侍奉秦国就会像宋国一样不安。中国的智能之士都想离间齐秦之交，那些向西奔驰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谈论和齐国交好；那些向东奔驰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愿意谈论同秦国交好。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都不想让齐、秦联合起来。三晋如果和楚国联合一定会进攻齐、秦，齐、秦联合一定会谋划进攻三晋和楚国。请大王仔细考虑一下再下决定吧！”秦王说：“好吧！”

齐军进攻宋国，宋王出逃后死在温县，齐军在南方占据了楚国淮水以北的土地，在西边侵入了三晋，还打算吞并周室，另立天子。泗水一带的诸侯像邹、鲁等国的国君都向齐国称臣，各国诸侯都很恐惧。

公元前285年，秦军攻占齐国九座城池。公元前284年，燕、秦、楚和三晋合谋，各自出动本国精锐进攻齐国，在济西大败齐军。燕将乐毅单独深入齐境，攻占临淄，掳掠齐国的宝藏，齐闵王逃奔到卫国。卫国国君让出自己的宫室让齐闵王居住，主动称臣，并供应一切物资。但齐闵王还摆大国架子，卫君恼怒后派人进攻，齐闵王仓皇逃到邹国和鲁国，仍然臭毛病不改，邹君和鲁君干脆不予接纳，齐闵王只好逃奔到莒国。楚国派将军淖齿率兵救援齐国，成为齐闵王的国相，但他很快杀掉了齐闵王，和燕国瓜分了侵占的齐国土地。

齐闵王遇害后，他的儿子法章改名易姓，来到莒国太史敫（音jiǎo，矫）的家中作为仆人。太史敫的女儿看到法章相貌出众，认为他不是普通人，经常出于怜爱偷拿衣食给他，最后两人私通。淖齿离开莒国后，莒国人和齐国流亡大臣们聚集在一起，寻找齐闵王的儿子，想要拥立他为君。法章害怕被杀，很长时间后才敢前往去说：“我就是齐闵王的儿子。”于是莒国人就拥立法章为君，他就是齐襄王。齐襄王保有莒城，然后诏告齐国人：“齐王已在莒国继位了。”

公元前273年，齐襄王继位后，立太史敫的女儿为王后，她就是君王后，生下儿子建。太史敫说：“女子不明媒正娶而自嫁，肯定会留污于世，她不是我的女儿！”他终生不见君王后。君王后很贤惠，并不因为他父亲不见她的缘故而失掉人子之礼。

齐襄王在莒国居住了五年，田单率领齐国没被攻占的即墨军兵击败燕军，从莒国迎接齐襄王回到临淄，齐国的原有国土都被收复，齐襄王封田单为安平君。

公元前270年，秦军进攻齐国刚寿。公元前265年，齐襄王去世，他的儿子建继位。

公元前259年，秦军进攻赵国，齐楚两国为是否出兵救援犹豫不决：出兵怕惹火上身，不出兵怕很快轮到自己。秦王召集大臣商量说：“齐楚救援赵国，如果真救我们就退兵，不真救我们就继续进攻。”

赵军没有粮草，向齐国请求支援粮米，齐王断然拒绝。大夫周子说：“我们不如支援赵军粮食，以便击退秦军。如果拒绝支援，那正中了秦军之计。现在天下形势，赵国是齐楚的最后屏障，这就像是唇齿之间的关系，唇亡齿寒。如果今天秦军灭亡了赵国，明天就会轮到齐楚。况且援救赵国是当务之急，好像捧着漏水的瓮去救烧焦的铁锅一样。救援赵国是彰显大义，击败秦军能显示威名。义救亡国，威名退却强秦之兵，不专注于这事却吝啬一点米粟，这根本不是为国家大计谋划。”齐王不听。秦军在长平坑杀赵军四十多万，然后包围邯郸。

公元前249年，秦军灭掉周朝。君王后在这年去世。公元前242年，秦国设置东郡。公元前237年，齐王进入秦国朝拜，秦王嬴政在咸阳设酒宴款待。公元前230年，秦军灭掉韩国。公元前228年，秦军灭掉赵国。公元前227年，燕国太子丹派荆轲刺杀秦王，被秦王发觉，荆轲被杀。公元前226年，秦军攻占燕国都城，燕王逃亡到辽东。公元前225年，秦军灭掉魏国，秦军驻扎在历下。公元前223年，秦军灭掉楚国。公元前222年，秦军俘虏代王嘉，灭掉燕王喜。

公元前221年，秦军进攻齐国。齐王听从国相后胜的建议，不战而降。秦军俘虏齐王建，把他迁徙到共城，接着把齐国吞并为郡县。田建全家被安置于共地，居处在原生态的松柏林间，无人供给衣服食物，最终饥寒交迫，全部饿死在那里（见《战国策·卷十三》）。秦国终于统一了天下，秦王嬴政自立号为皇帝。

当初时，君王后贤惠，对待秦国很是谨慎，和诸侯交往讲究诚信。在秦军日夜进攻三晋、燕、楚时，五国都寻求在秦军攻击下自保，齐国又远在东海边上，所以齐王建继位后四十多年没有刀兵来侵。

君王后死后，后胜出任齐国国相，他收受秦国很多贿赂，多次派宾客进入秦国。秦国用重金收买这些人，这些人都替秦王说话，劝说齐国服从秦国，不再积极备战，也不援助五国攻秦，秦军得以从容灭掉五国。五国灭亡后，秦军进入临淄时，竟然没有一个百姓起来反抗。所以齐国人怨恨齐王建不早和诸侯合纵攻秦，听信奸臣宾客的话导致了亡国，有歌唱道：“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意思是痛恨齐王建光听信宾客之言，从来不考虑国家前途命运。

太史公曰：大概孔子晚年很喜欢研读《易经》。《易经》作为一门学问，深奥难懂，不是通达人才谁能注意到！周朝太史官为田敬仲完卜卦，占卜十世之后。陈完逃奔到齐国，懿仲卜卦也是这样。田乞和田常之所以能够杀掉齐国二君，篡夺齐国政权，也不一定是事态发展的必然，其中也多少包含了占卜的预兆吧？

司马迁在诗赞曰：

田完避难，奔于大姜；始辞羁旅，终然凤凰。物莫两盛，代五其昌。二君比犯，三晋争强。和始擅命，威遂称王。祭急燕赵，弟列康庄。秦假东帝，莒立法章。王建失国，松柏苍苍。

黄其军

作于2020年5月9日（古历庚子年四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