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列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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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列传（一）

李斯（公元前284年～公元前208年），楚国汝南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人。他在年少时担任郡中的小吏，有次看到属吏厕所中的老鼠吃食不干不净，只要人和狗接近它们，都惊恐万状地躲藏。李斯进入官府中的仓库中，观察仓中的老鼠，发现它们住在大房之中，成天吃粮食中的积粟，看到人和狗一点也不害怕。李斯长叹道：“人的贤良和不肖就像这些老鼠，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罢了！”

李斯跟随荀卿学习帝王之术。修成学业后，考虑着楚王不足以成事，六国诸侯都很赢弱，没有自己建功立业的平台，打算向西进入秦国。李斯辞别荀卿说：“我听说过要想取得机会，就必须要努力进取。现在正是各万乘强国竞争的时期，游说者主持天下政事。现在秦王想要吞并天下，肯定能称帝后治理天下，这正是普通百姓施展才华的机会，也是游说者的黄金时期。如果处在卑贱的地位，却不考虑有所作为，这就像那些被作为肉食的麋鹿一样，只是生了副人的面孔，勉强行走于世间。所以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一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穷困潦倒。长久处在卑贱的地位，生活困苦，这不说明这个世界厌恶利益，只说明自己消极无所作为，这都不是国士应有的情怀。所以我要向西到秦国去游说秦王了。”

李斯来到秦国后，正碰到秦庄襄王去世，李斯就请求作为秦国相国、文信侯吕不韦的宾客，吕不韦认为李斯很贤良，马上任命他为郎官，李斯因此才有机会面见秦王。他劝说秦王：“平庸的人往往把握不住机会。所有建立大功的，在于能抓住机会后痛下决心。当年的秦穆公成为天下霸主，但最终也没有吞并东方诸国，这是为什么？因为当时诸侯国还很众多，周朝的大德也没有彻底衰落，所以以才有之后的五伯相继兴起，他们全都打着尊奉周王室的旗号。从秦孝公以来，周室彻底卑微，诸侯间相互兼并，关东合并为六个国家，秦国随后乘胜役使诸侯，已经历经六世了。现在诸侯全都臣服秦国，实际已经相当于秦国的郡县。凭借秦国的强大，加上大王贤良，就像扫除灶台上的灰尘一样，力量已经足够消灭诸侯，成就帝业，实现天下大一统，这是万世难逢的机遇。现在如果懈怠，抓不紧机会，等到诸侯恢复强盛，相互聚集形成合纵，那时就是有黄帝样的贤德，也不能再吞并天下。”

秦王听完后，拜李斯为长史，采纳他的计策，暗中派遣谋士带上无数的黄金定玉珠宝到东方游说各诸侯。诸侯中的名士能用钱财收买的，就多送给其钱财；不肯接纳的，就派人用利剑将其刺杀。这是离间诸侯国君臣的计策，然后秦王派出良将随后进攻。这一切卓有成效，秦王拜李斯为客卿。

这时，韩国派工匠郑国来到秦国施用反间计，诱导秦国修筑大型灌渠，以便占用秦国民力，后来阴谋败露。秦国的宗室大臣们都对秦王说：“诸侯们有来侍奉秦国的，大多是诸侯国君主派来离间秦国的，我们请求下令驱逐一切说客。”李斯也位列被驱逐的说客中间，李斯上书秦王说：

“臣我听说官吏们主张驱逐宾客，我私下里认为这事不对。当年秦穆公四处求访贤士，最后从西戎召来由余，从东方宛城得到百里奚，从宋国迎来蹇叔，丕豹和公孙都来自于晋国。这五名先生本来不是秦国人，但秦穆公全都重用，所以才吞并二十余国，称霸西戎。秦孝公起用商鞅变法，移风易俗，百姓殷富，国家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击败了楚国和魏国军队，扩展疆土千里，一直到现在仍然强盛。秦惠王使用张仪的计谋，攻占三川之地，向西吞并巴地和蜀地，向北收取上郡，向南占领汉中，囊括九夷，制服鄢郢，向东割据成皋天险，划割肥沃的土地，拆散六国合纵，让他们都向西面侍奉秦国，其功勋一起延展到现在。秦昭王得到范睢，废掉穰侯魏冉，驱逐华阳君，强化公室力量，杜绝私人力量，蚕食诸侯，让秦国成就今天的帝业。这四位君主，都是靠着宾客立功。从这些事情来看，宾客哪里有负于秦国了！假使这四位君主不收纳宾客，疏远士人不用，肯定不会让秦国获得利益，秦国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强大国威了。”

“现在陛下搜罗昆仑山的宝玉，得到随侯玉与和氏壁，把夜明珠挂到朝堂，佩戴起太阿神剑，乘坐着纤离马，竖起翠凤旗，摆上灵鼍鼓。这些宝物，秦国并不生产一项，但陛下却都喜欢，这是为什么？如果非要是秦国出产的才能使用，那么夜明珠就不会再装饰在朝廷，犀象等器具也不能成为珍奇玩物，郑国和卫国的美女也不能补充后宫，骏马良驹也不能充实外厩，江南金锡也不为大王所用，西蜀的丹青不会被开采。如果装饰充实后宫、娱乐身心和赏心悦目的物品，非要出产在秦国才可以使用，那么宛珠簪子，傅玑耳环，东阿缝制的衣服，各地出产的锦绣，根本不能朝贡到大王面前，漂亮文静窈窕的赵国美女也不能侍立在大王旁侧。实际上，那些敲打着瓦坛瓦罐、弹着秦筝、拍着大腿、呜呜叫喊的，才是真正的秦国本土音乐。像《郑》《卫》《桑间》《昭》《虞》《武》《象》这些乐曲，其实都是其他国家的音乐。现在您已经舍弃了秦国敲打瓦坛瓦罐这一套传统的秦国音乐，专门去欣赏《郑》《卫》之声，也不去听弹奏秦筝，而是欣赏《昭》《虞》之曲，这是为什么呢？说白了，只不过满足耳目需求罢了。但大王的用人则不是这样，不问这人是否可用，不问是非曲直，只问是不是秦国本地人，其余一律作为宾客驱逐。这实际是看重色乐珠玉，却轻视人民百姓。这并不是能跨越海内制服诸侯的可行手段。”

“臣我听说过地域广大了，相应出产的米粟会多；国家强大了，人口会众多，兵强才能将勇。所以泰山不抛弃一点土壤，所以才称为大山；河海不拒绝细流，所以能成就深广；作为帝王不能抛弃民众，所以才能成就大德。土地不分东西南北，百姓不分这国那国，一年四季丰收和美，鬼神赐予福气，这就是五帝和三王能无敌于天下的终极原因。现在这个政策，是抛弃自己的百姓去资助敌国，赶走宾客以协助诸侯。如果天的士人都退后不敢向西，裹足不敢进入秦国，这正是人们常说的‘把武器借给盗贼去抢夺自己的粮食’啊！”

“虽然物资不产自于秦国，但可以作为宝物的却很多；虽然士人不产于秦国的，但愿意效忠秦国的人却很多。现在要下达近的逐客令实际是资助敌国，损害百姓增强仇敌，对内自我空虚，对外结怨于诸侯。用这种政策治理国家，还想谋求国家没有危险，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黄其军

作于2020年8月22日（古历庚子年七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