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的鸡汤
文/青霉素
今天割公路边的麦子,开始麦草不想来的,可听说今天上面来人检查麦收,麦草就挺着大肚子来了。麦草能来不是因为上面的来人,而是为了能领到一勺鸡汤。
每次上边要来人,队里的大食堂就会用一大铁锅水炖一只鸡,鸡招待上面的人,鸡汤干活的人一人一勺。用炖了鸡的汤泡窝头吃,那是过年的感觉。
会计在地头插上一杆杆的红旗，队长今天穿了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衣,衬衣上的折痕清清楚楚。板板正正地套在身上,让人觉的不得劲。麦草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说: “穿着新衣服割麦子,真是糟蹋东西不分时候。”
“熊娘们说什么? 挺着个大肚子还出来,是闻着鸡汤味了吧?”队长绷着脸却不失风趣。
麦草直了直起腰,摸着肚子说: “你小弟弟十个月了还没闻过油味呢! 嘿嘿。”
队长不理她,忙着派活: “今天上边来人检查,大伙割好拾干净。晚上每人多加五工分,队里大食堂里还有一大锅鸡汤呢!”
会计学着电影里的样子,举着镰刀大喊: “同志们,为了鸡汤冲啊!”
太阳在头顶上悬着,麦草感觉着它的不怀好意。麦草挺着大肚子弯不下腰,肚里的小东西不时的伸胳膊蜷腿,渐渐地她只能看着别人的背,慢慢地往前赶了。她有些着急,一着急就有点气,一生气肚里的小东西踢蹬得更欢实了。
队长解开衬衫的扣子,把两只袖子卷到腋下不能再卷为止,他是怕麦芒扎坏了新衣服。他不时地向路上张望,没有来的人只有晃眼的路面。
“队长,快十二点了,上边的人该来了吧?”会计提醒队长。
会计是对里唯一带手表的人,他卷起衣袖露出表向对长晃胳膊。
队长没看会计的表,抬头看了看太阳,又望了望远处的大路。“歇一会,喝点水再干。”边说边向地边的树阴走去。
太阳哗哗地,早上看着还青的麦子,眨眼间干的一碰就掉麦粒了。
不能久歇,割麦要紧。队长想着又起身走进麦地,大伙还没歇过劲来,赖着不动。队长站在地里喊:“不想喝鸡汤了?”
麦草坐在一个麦捆上,身子像散了架。她后悔真不该来的,可现在回去那一勺飘着油花的鸡汤就没了。双手捏着腰,跟着大伙又向地里走去。肚里的小东西好大一会没动了,小肚子却有些坠疼。麦草感到内急,两手扶腰站直身子,看到别人在前面割得正欢。“队长,去解个手啊。”她请了假就向远处地堰下走去。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回。”队长忙着割麦头也没抬。
“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她咕噜着走下地堰。
“别去上风口,风吹着你痛快了,我们都让你熏倒了!”队长朝她喊着,大伙哈哈大笑。
“成天见不着荤腥,放个屁也是野菜团子味。”麦草的话和人一起消失在地堰下。
天已过了响午,大伙又渴又饿。都给会计递眼色,会计凑到队长跟前:“队长,快两点了,上面的人怕是不来了。”
队长看了看太阳,忽然想起点事,冲着地堰下喊: “你个熊娘们学鸡抱窝呢? 还不上来干活!”没有人回应。队长一愣,丢下镰刀向地堰下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回来,一招手:“来个人!”会计一溜小跑过来。
“没你的事,干活去。”转身指着一个妇女,“你去看看。”
妇女刚走下堰,就有婴儿的哭声传来。“生孩子了! 拿个衣服来包包。”地堰下妇女人喊。
队长四周看了看,就脱下自己的衬衫交给一个妇女: “送过去。”
大伙趁机停下来歇歇,队长也搓了几个干草叶卷了支烟吸着。会计走到队长面前:“都过饭食了,上面的人不会来了。”
“是啊,什么时候了还来。”有人符合着, “那鸡汤都熬干了!”
队长看了看大伙都焉头耷脑地,对会计说: “去把红旗收起来。”大伙立马来了精神,有人主动帮会计去收旗。
一个妇女把孩子抱在怀里,队长干净的衬衫把孩子包的正严。麦草虽然刚生了孩子,但还能走路,被人扶着跟着大伙向村里走去。
“队长,上面的人不来了,大食堂里炖着那只老母鸡咋办?”会计跟在队长身后小声问,笑眯眯地咽下一口唾沫。
草叶子卷的烟吸着有点呛,队长干咳了两声,说: “鸡端给那个熊娘们下奶去吧,鸡汤大伙喝。”
会计看看众人都没说话就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人们踢踢踏踏地跟着队长向村里走去。路边树上的蝉卖力地叫着：“知了,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