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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姐甘愿当配角
周会涛
在长篇小说中，有时根据剧情的需要，在某一个节点，某个次要人物的作用会突显出来，成为那个情节段的主人公，比如《水浒》中倒拔垂杨柳一节，鲁智深显然是最主要的人物；而在《三国演义》蒋干盗书一节中，蒋干这样一个小丑级别的人物的作用反倒成了构成故事的主要部分。在《红楼梦》第三十六回中，鸳鸯绝对成了故事的主角，她坚定果敢，不屈不挠，敢于同恶势力斗争的精神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而凤姐这个贾府的内当家，呼风唤雨的琏二奶奶，反而成了“跑龙套”的角色了。
在三十六回开头，邢夫人把她叫了去，告诉她贾赦看上老太太的贴身丫鬟鸳鸯，并让她跟老太太讨要这件棘手的事情跟她商议时，王熙凤马上根据贾赦的老迈昏聩，荒淫无耻以及鸳鸯的性格为人及在老太太眼中的位置判明，这是一件一厢情愿，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于是，出于她处事的干练和出于对长辈的责任感，也出于做人最起码的良心和正义感，马上作出“别碰这个钉子去”的决断。王熙凤苦口婆心对邢夫人陈述利害，明确回绝，“明放着不中用，而且反招出没意思来”。
但是，遇事缺乏主见，禀性愚犟，只知奉承贾赦的邢夫人哪里听得进去，马上反唇相讥，大加责怪。见邢夫人态度如此坚决，王熙凤立刻意识到，要想说服她，进而让她劝动贪婪好色的公公，同样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邢夫人叫她来的用意，分明是想找一个得力助手，把她拖下水。
王熙凤是何许人？她才不会干那缺德带冒烟，且毫无胜算把握的事。闹不好威信丧失殆尽，还落个助纣为虐的恶名。但是，如果一味顶下去的话，恐怕也不是个办法。邢夫人不乐意不说，得罪了贾赦那也不是闹着玩的。要知道，他们再不济，也是她的正宗公公婆婆，而且贾赦还是贾府正宗的荣国公。他们要是真跟她较起真来，自己今后肯定没好果子吃。凤姐何许人也，那可眼睫毛都是空的，马上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顺水推舟，“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你道她真的顺从了？错，这叫缓兵之计。一向争强好胜、出头帽尖的凤姐，这回竟当起了缩头乌龟，心甘情愿地唱起配角来了。
按照常理，这时正应趁机找个“想想怎么说”为由，抽身而去。可凤姐毕竟是凤姐，她深知邢夫人多疑，她怕此时抽身，一旦邢夫人说不通鸳鸯，会怀疑她因反对此事而透露风声，从中作梗，于是，借口邢夫人的车拔了缝需要修理，让邢夫人和她同坐一辆车，一起去见鸳鸯。等到了老太太的住所后，才三十六计走为上，适时找了个借口，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反正我就在你邢夫人身边，说动说不动鸳鸯，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回到自己住所，王熙凤料定邢夫人必定说不通鸳鸯，还会找上门跟自己商议，怕说话碍事，于是，及时把平儿打发出去。平儿出去后，巧遇进园子散心的鸳鸯，以及奉邢夫人之命前来说服鸳鸯的鸳鸯嫂子，于是和袭人一起帮鸳鸯抢白了她嫂子几句。待鸳鸯嫂禀告邢夫人此事时，王熙凤一旁煞有介事装起了好人，扬言让鸳鸯嫂打平儿嘴巴子，埋怨平儿瞒着她不知道四处乱逛云云，只字不提平儿是她自己故意放出去的，又一次瞒天过海，骗过了邢夫人。
待到鸳鸯带着哥嫂来找老太太，在老太太面前慷慨陈词，正气凛然怒斥贾赦的无耻行径，表明自己宁死不嫁的决心时，贾母忍不住大怒，拿身边无辜的王夫人出气，劈头盖脸斥责了一番。如果凤姐此时出头劝说，肯定跟王夫人一起吃瓜落儿。此时凤姐装聋作哑，缄口不言，采取的是明哲保身的态度。直到探春替王夫人鸣不平，老太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怒气渐消之后，王熙凤才及时开了几句玩笑缓和气氛。“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你看，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既取悦了老太太，又讨好了鸳鸯，又给贾赦夫妇搭了一个台阶。一旦将来传到贾赦夫妇耳朵里，非但不会得罪他们，他们恐怕还得夸她会说话。是啊，鸳鸯那么好，难怪我公公看上她，秀色可餐，合情合理嘛。
事态发展结果和王熙凤预先设想的一模一样，老太太当着面怒斥了邢夫人，批驳了他们夫妇的无耻行径，为鸳鸯做了主，一场风波平息才告平息。风波平息后，老太太、薛姨妈、凤姐一干人等重新欢欢喜喜斗起牌来，王熙凤和鸳鸯，一如既往唱起双簧来。她们眉来眼去传递信息，暗箱操作，故意输钱给贾母，调侃逗乐。老太太心中一片阴云全散，乐不可支，开怀大笑。
整个鸳鸯事件中，王熙凤配角角色唱得风生水起，进退自如，再一次显露了她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性格特点。实际上，凤姐识字不多，文化水平很低，是个本性直爽的人。她的一身城府，完全是她在贾府“总经理”位置上，与贾府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过程中练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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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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