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虽小 玩的是整个天空
作者简介：杨静，70后北方女子。华夏思归客诗词学会特邀作家。十四岁在《呼和浩特晚报》发表散文处女作。先后在《羊城晚报》《内蒙古晨报》《北方新报》《中国电视报》等多家报纸及《女友》《辽宁青年》《现代交际》《五月风》等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若干。组诗《静静的自白》获首届特别爱心征文大赛个人二等奖 。部分作品被收录《爱心人人有》一书。
花已向晚，不忍荼蘼
杨静
一直不明白，《菊花台》这么诗意浩荡的歌，为什么要配上那么凄绝的一部电影。那年《满城尽带黄金甲》热映，我也跟着跑到电影院，从头看到尾，最后看血溅菊花，铺天杀戮，有点像被扼住喉咙的窒息。
忽然音乐响起，字幕打出，满场观众纷纷走散。只有我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怔怔地在那里，不能动了。就是那首弦断魂伤的《菊花台》，顷刻间石破天惊，一眼万年。
我无法抵挡对这首歌的喜爱，一直听到最后，影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曲终人散，静语阑珊。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多年后再听这首歌,还是会不由得想起T。T一个大男人给自己起网名叫人淡如菊。他说喜欢特别菊花。不与百花争艳，秋霜之下，淡然来去。可是，他的际遇却不若菊花那么素淡潇洒。
那几年，他把生意做得很大，好几个知名家具品牌，三个城市，七八个专卖店。但他看上去一点不像商人，内秀腼腆，一副白净书生的模样。
那时我们公司销售名人字画，他出现在内购秋拍现场，拍了三幅菊花，波澜不惊地走掉，全然一副心素如简淡淡菊的做派。
后来，他到公司来兼职，正好分到我们部门。他说不为挣钱，只为对书画的喜爱。
他在生意和职场奔波，辛苦非常。但总是一副谦和妥帖的姿态，见了同事总是点头微笑，整个人暖暖得如午后和煦的阳光。
他工作很拼命，即使一份几乎不拿薪水的兼职，他都认真到让人嗔目结舌。每一次画家的笔会他都早早地到会场，帮忙做现场布置，直到笔会正式开始。每一次画家的访谈他都不厌其烦地用录音笔录下来，事后再一遍遍回顾。
“你这样让我们这些专职员工情何以堪？”这话对他说了多遍之后，他不再只是冲我们笑笑，而是打开话匣，给我们讲起小时候多么喜欢画画，却因为家贫买不起画笔和颜料只能放弃学画的往事。这似乎是个烂熟的故事，而于他，却是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只读到初中，便辍学挣钱养家。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他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好在有现在的成绩，一切都可以云淡风轻了。人生于此处，收获的该只有掌声了。然而，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得知他患病并做过心脏搭桥手术，是在我们公司的年终聚会上。那样觥筹交错的氛围里，他却滴酒不沾。众人哪里肯依，非让他碰杯不可。他只好道出实情，六年前因心脏出问题，不得不接受搭桥治疗。众人惊叹，没人敢相信，那么拼命工作的一个人，竟然是一个重病号。
然而他的病一直都在。手术后六年间，每天不间断地吃药，只是外表看上去永远温和阳光，洒脱从容。
那个跨年夜有点疯狂。酒已酣，夜未央。每个人都呈现出一副今夜无眠的状态。于是，美酒咖啡，纵情放歌，狂欢的舞台极致精彩。忽然有人提议让T上台唱首歌。于是，他代表所有兼职员工高歌一曲。那是让时光跌宕起伏的《飞天》，那也是让全场掌声雷动的惊艳。那么完美的演绎让辞旧迎新的姿态多了一份回望和感慨。
因为唱得太好，他被要求再来一首，音乐响起，最先被怔住的一定是我，因为那是愁莫渡江的《菊花台》，同样的旋律，不同的人不同的演绎，眼前却是当年的影院，空无一人的别有洞天。
那一晚，众人哼着《飞天》和《菊花台》走进新的一年。我没有告诉他，我对《菊花台》有多么喜爱，但他却几次请求我帮他写一首菊花诗，可我总是借口才情有限，终于也没给他写。
后来家具市场不景气，他离开公司外出学习了一段时间，希望用新的服务理念改变销量直线下滑的现状。他变得更加忙碌，同事间的聚会也只是偶尔能参加。大家发现他有明显的消瘦，都劝他好好保养身体。而他却总是不当回事，害得众人总替他捏把汗。
光阴平淡无奇，时光白驹过隙，慢慢地发现，已半年没有了他的消息，原以为他只是太忙，不成想，他是因为突发脑梗，造成语言障碍，手脚活动受限。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要完全恢复，还需要经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我们去看他，怀着极其低落的情绪，想象着他病弱卧床的惨状。然而见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场面。整洁干净的房间，修剪利落的发型。满脸阳光般的笑容，品茶，锻炼，读南怀瑾。一派悠闲度假的姿态。天！这是患脑梗死里逃生的病人吗？
他说生意交给雇员打理，他全力复健。并且每天尝试给老婆儿子做饭，虽然手指功能没有完全恢复，做一顿饭大约要花费三个小时的时间，但他乐在其中。我们吃惊，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态和处事不惊的从容。他不该叫人淡如菊，而是该唤作照进阴霾里的一缕阳光。
有些人无论命运给了他什么，都照单全收。不抱怨，不颓废，只要余力尚存。
盛夏时节，他说自己恢复得很好了，每天都可以到户外运动。他听说我加入了爱心组织，利用空闲时间去敬老院做义工，就几次央告我带他一起去。我考虑到做义工的地点离市区远，怕他万一发病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就没答应带他一起去。
可是他还是去了，在郊外敬老院义工服务现场见到他倍感意外。他精神饱满，像是彻底恢复了健康。那天他干了最重的活，整整两个小时不停歇地为一位脑瘫老人收拾满屋子的粪便和各种垃圾。直至把屋子打扫得异常干净整洁。大家赞叹他是当日最美义工。而我却暗自替他捏一把汗。毕竟他还是一个有待进一步恢复的重病号。义工活动结束后，我开车送他回家。他站在巷口和我道别。纯白的T恤，明媚的笑容，像极了阳光下十八岁的少年。
约定好下一次一起去敬老院。然而，那一别竟是永诀。
得到他离世的消息是他那次在敬老院做义工后的第十一天。脑部大面积出血，回天乏力，无法逆转。
戛然而止的人生，凋落满地的灿烂。可叹人生苦短，花已向晚。
几天后和同事一起去参加他的葬礼，买了大把大把的菊花。想起他为大家唱起的《菊花台》，每个人都忍不住潸然泪下。我写了一首又一首的菊花诗，他却再也无法看到。家人把他葬在老家的大山脚下。远离喧器，成全他漫随天际淡云舒的夙愿。
百天之后，秋菊金黄，秋月寒江。大家相约为他祭奠，并嘱我为他写诗悼念。仍然是大把大把的菊花。然而，忘川河畔一眼回望，已是最后的诀别。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彷徨，可有眷恋
多少离合悲欢
终成过眼云烟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伤感，可有哀怨
多少苦辣酸甜
诉说半世繁难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回忆，可有想念
多少春花秋月
诠释似水流年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追悔，可有慨叹
几度峰回路转
难抵命运牵绊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心痛，可有慌乱
多少得失聚散
淹没灯火阑珊
你在人间的最后一眼
可有隐忍，可有遗憾
惟愿绿水青山
伴你安然入眠
编辑 张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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