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虽小 玩的是整个天空
“我是一个骗子”
张红静
永回来了,回来的又似乎不是永,因为永改了名字叫新。
新对我说:“你还是以前那样的,半辈子都没有改。”
“除了名字变了,你也没有变,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我其实看见他头发半白,有着早衰的迹象。难道他真的大半辈子过得不好?
“我过得很好,很富足,而且你知道的,是那种花天酒地,浪荡无边的富足,都活腻了。”
现在他为什么来找我呢?
“我得了绝症,没有多少日子了,我想随便走走,见见小时候生长的地方,还有忘不掉的人。”
我宁肯他半夜十二点说这样的话,我知道那是鬼话,鬼才相信。一个人那么容易得绝症?即使得了绝症,不去医院而故地重游心情就大好?
“我来找你只想告诉你,我是一个骗子。”
我笑了。骗子会说自己是骗子,谁信?
“我拿了我们的第一笔钱就去做生意了,那生意越做越好,我才发现我天生是一个商人。”
“停!”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刚刚高中毕业,第一次收了村里人的树苗去外面卖,回来后钱都被劫匪劫走了。之后,村人向我们讨要树苗钱,我在村里坐阵,他到外面打工筹钱,从此杳无信息。我爹拼命赚钱,我也在村里的缝衣厂没日没夜赶工。这样忙活了几年,终于还清了欠款。
“我怕你知道我的消息,我从此改了名字。我擅长于坑蒙拐骗,我作孽,我是个罪人,我也拖欠工资,我还常常更换地方,搞人间蒸发,我真该死。”
是这样吗?我记得遇见劫匪时,他将我拦在身后,一人去面对两个持刀的坏蛋。他的胳膊受了伤,鲜血直流,但还是寡不敌众,劫匪抢走了我们的包,骑着摩托飞驰而去。
“那两个劫匪是我找的亲戚,后来他俩一直跟我。”
不,我仍记得我们双双被劫匪打晕在路边。
“傻瓜,如果不用点苦肉计,你会相信我?全村人不把你吃掉了才怪。”
我不信,我甚至觉得他蒸发掉是迫不得已,或者早就被害死。我们是很早很早的恋人,我只相信他。
“我曾经摊上很多官司,赢的多,输的少。他们告我诈骗,很多人说我是骗子,我在法庭上据理力争。”
我想,商场如战场,一不小心卷入官司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只有一个人傻傻地相信我,那么傻,逼得骗子说出自己的本质,她才会相信。”
不,我不相信。我不愿意相信二十年的坚守都变得没有意义。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我今年三十八岁,我是一个老姑娘,人人讥笑我傻。为了证明我不是傻子,我的等待是有价值的,我要接受他。而他还是一个人吗?
“傻瓜,真是傻瓜,我怎么会一个人?我有一个老婆,三个情人,一个儿子,两个私生子。我还没有死,他们都已经展开了财产分割大战。”
我宁肯相信他现在骗了我,他回来试探我。但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他执意要走,最后我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面条。他的泪水啪嗒啪嗒掉在碗里。那是他的妈妈生前早就教我做的面条,她说,这是儿子最喜欢的面条,你一定要学会。
他走了,我听到的另一个有关他的版本是,他在外面朝不保夕,先是误入一个黑化工厂,逃出来后留下了一身重病。他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没有什么单位喜欢留用一个身有残疾的中年人。就这样,蹉跎至今。
编辑 张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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