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太行山巅，不知它的壮阔与浩瀚；不入太行深涧，不知它的险峻与巍峨，造物主给了太行山雄、奇、险、幽、秀的自然风光，也禀赋了它的通行之艰难。古往今来，太行人为天堑变通途，艰苦奋斗、前赴后继。今日之太行，早已不是曹操笔下的“羊肠坂话屈，车轮为之摧。”也改写了李白的“北上何所苦？北上缘太行……”清秋时节，赶赴一次朋友聚会，跟着导航的提示，意外地走上了一段我从未见过的最美的路，它像上苍抛下的一条柔软缎带，在秋风徘徊中，婀娜地定格在绚烂的千山万壑。偶遇的惊艳，结下了难解之缘，一次次驱车驶向山西阳泉的太行深处，在这条最美的路上，饱览最美的秋天。高高的四棱柱形路标，顶部的“标帽”双层青瓦四角飞檐，檐下一个城堡图标，竖一行苍劲绿色大字：“太行一号旅游路”，像气宇轩昂的仪仗队员，一眼便知它的高配。宽阔的彩色双向车道颠覆了山区公路的狭窄与陡峭，黄、白色的实虚两线，把红、蓝、绿、青的路面一分为二；城垛式护栏像精致的花边，镶嵌着它的百转千回；左边的来路不知多深，右边的前方未知多远，有车迎面缓缓而来，是不忍碾压？还是依依不舍？不由想起太行女人们丝线绣制的鞋垫以及千层底绣花布鞋，艺术品般的精美，怎忍心置于足下！路边拐弯处陈列着两组铜制雕塑，再现了抗日战争中八路军刘伯承率领的129师，在山西平定县军民并肩抗战的场景。手握钢枪冲锋陷阵的八路军战士、推着装满粮食的独轮车艰难前行的支前队员、前来慰问的老人孩子，栩栩如生的军民鱼水情，凝固了1937年的抗战时光。那首《太行山上》从历史深处传来：“千山万壑，铁壁铜墙，抗日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英雄的人民赶走了日本侵略者，在血染的土地上艰苦创业，为创造美好生活一代代砥砺前行。穿过垭口的观景台上，宽阔的山谷尽收眼底，一道长城在中间的山梁上蟒走龙行。两面的山坡，梯田从谷底次第而上，五六十层地堾，带着大寨精神的印记，折叠出满山的五彩缤纷。山谷间一湾碧水澄明如镜，公路绕过湖水，依山脚上的“裙摆”，九曲十八弯，在各种色彩组合成的艺术图案中顺势而下，于半山处的“龙鼎湖驿站”弯出一个将圆未圆的反向回旋，似美人欲说还休的回眸一笑，顾盼流转飘逸而去。秋阳高照，山色更加明媚，一团团红叶火焰般透亮，黄的明艳，绿的苍翠，每种颜色不同的色阶相互晕染，装扮了大山丰饶的绚烂。无一丝飞尘的山川，像浴后盛装的待嫁新娘，秋风摘去了柿树的叶子，鲜红的柿子“灯笼”般点亮秋天的喜庆。放下车窗，在浓妆淡抹中漫溯，深秋的沁凉裹挟着山野熟透的清香扑面而来。车轮沿着正弦、余弦函数曲线驶向谷底。仰望远山，高耸入云的层层峰肩上，隐隐约约地环绕着浅灰色石渣，像山体疼痛的划痕。暗自揣测：或许山顶上有什么重要建设项目吧？纵横交错的“巨屏”，一座座逼兀而来，天幕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图形。明知行在路上，却总感山穷路绝无去处，转眼间峰回路转又一程。斑斓的秋色如浮光掠影不断更迭。进入隧道群，在山腹中穿行，橘色的灯光在拱形的坚硬石壁上洒下一丝暖意。目不暇接的明明暗暗，宛若走进时光隧道。长长短短的光线切换，一个惊奇接着一个惊奇，恍然如梦般攀上了山腰，车窗外绝壁如削，路盘旋而上，视野渐次开阔。摩天巨峰变成了小小山头，如毯的红叶艳得有些炫目。停下车俯瞰来路，青色的“缎带”若隐若现。恍然明白，我们正站在谷底看到的“划痕”之上。车继续前行，“划痕”进入俯瞰的视线。路在山脊上延伸，无边的山海层峦叠嶂，极目处，层层黛色的脊线与云雾重合，苍苍茫茫分不清山之巅与天之边。西北方向，隐约有几栋高楼在云山雾罩中伫立，像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头顶的蓝天澄明如洗，一架飞机呼啸着，泻下一串天空撕裂的声音。几只苍鸢飞过，渐渐变成移动的黑点，消失于渺远的苍茫。观景台上，云集着“长枪短炮”、举着手机拍照的人群，不时传出惊讶的呼声与说笑声。先生锁好车，胸前挂着望远镜和一架单反照相机，俨然的“全副武装”。我们顺着垂直于公路的山梁，淹没于红叶林，一棵黄栌，出类拔萃地长成迎客松的造型，虬枝峥嵘的枝条，宣告着她的年轮。不知她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修炼为灌木成乔的灿烂金黄！四面群山拱列，流淌着红叶的“河流”。山梁尽头断跳成绝壁，灰色的崖头巉岩临渊，一棵崖柏铺陈了一棵红色黄栌的景深，双双旁枝侧逸、盘曲向上，绿得苍翠，红得啼血，没有一捻土却美到卓绝。车在1000多米的天路上款款而行，连绵峰巅上移动的现代交通工具，像漂在海上的一叶叶小舟。依然是平缓的双向车道，一尘不染的路面，像是行驶在凡尘之外。偶有鸟儿掠过车窗；风吹着落叶晃晃悠悠飘来，如翩然而至的彩色蝴蝶，从挡风玻璃上滑落。远处有几朵白云，在碧蓝的天空上依然那样高远。突然想起十几年前一个朋友六岁的女儿一句天真妄语：“我要爬到山顶，摘一片云彩，回家包饺子吃。”当时让我联想到儿时关于饺子的一个谜语“天边飞来一群雁，跳到锅里转一转。”天外有天，再高的山顶也摘不走一片云彩，大自然的神秘，总让人把现实生活与无边的憧憬连在一起，这或许就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万象兼容，眼前的苟且永远连着诗和远方，人间烟火与天外的浪漫构成了生活最美的愿景。太行山人一代代努力拼搏，今天的旅游天路，不同于太行山高速公路和铁路，全长两千多公里，集观赏性与舒适性为一体，弯弯曲曲，串起无数太行明珠。天路开始向下婉转，有炊烟袅袅升起，随风徐徐飘散，在山谷间渐行渐渺。循着那软软的淡蓝，目光被系在大山深处、悬崖上下的小小村落。高低错落的石屋顶上晾晒着丰饶的秋实，柿子块、黄豆黑豆、红薯片儿、萝卜片儿……组成红、白、黑、绿的几何图形；院子里、石崖上，金黄的玉米垛黄灿灿地闪着金光，鲜红的辣椒挂在垛旁；螺旋形的北瓜片，从落叶的树枝上、拉起的铁丝上，长长地垂吊下来；太行人家把一年的口粮和冬春的菜篮子放在秋风中风干，便储存了踏实的日子。农耕社会的传统秋景，亲切得让人泪目。如果没有这条公路，这些被裹进重重山峦的静谧村庄，永远不会被外界惊扰。依依不舍地告别太行深处最美的秋景，风掠过晚秋的山野，纷纷扬扬的叶子做着最后的告别，一切即将进入冬天的封存，再见了，最好的路！再见了，最美的秋！明年春天一定会再来，来看早春的“桃花花红来杏花花白”！作者简介：许清清，1954年出生于河北省井陉县苍岩山镇胡家滩村，1974年就读于河北化工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至退休，喜欢散文写作，作品曾发表于《人民周刊》《光明日报》《美华商报》《中国人生科学》《太行文学》《石家庄日报》等。著有散文集《香树沟之月》《苍岩山之韵》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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