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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游宇|羊行之河
东方散文
推实力作家  读文坛新作
东方散文夏季版

作者简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河南固始。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尝试文学创作多年。其中散文《一个人的两座水库》、《紫色的池塘》、《抹去的血色记忆》、《痛苦穿透的村庄》入选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信阳新文学大系》,《吃山》、《羊行之河》、《血色黄花岗》、《长洲岛上的木棉花》等作品散见于省市各报刊;小说《破案》、《都市蝴蝶》、《一袋新鲜蔬菜的遭遇》、《寂静的山间》等作品发表于《校园文化》、《史河风》等杂志和网站。

羊行之河

祖师境内最大的“河”和温顺的羊有关。

这条河的名字很别致,叫羊行河。

一只花山羊,健硕,敏捷,长着一对威风凛凛的浅褐色的大角和一张车瓢子(一种农具)一样大嘴,下巴有一把白里透亮粗粗的长胡子,终日在翠绿富足的花羊山上舒适地闲逛。饿了,绿茵茵的青草低头就是,呼哧呼哧地啃上一通,随身卧下,闭着眼睛,咧着嘴上下左右地倒沫;渴了,甜丝丝的山泉水走几步就能喝到,还能顺便欣赏一下飞花贱玉般的晶莹瀑布;困了,春天长着柔软苔藓的山石,夏天透着阵阵凉风的黄楂林,秋天满是黄叶的沟坎,冬天向阳的浅浅洞穴,都是它惬意休闲的幸福之床。按老百姓的说法,这是一只舒坦牲口。可舒坦牲口舒坦得时间长了,便厌倦了这里,眼里也就没有了风景。望着山下诱人的朦胧氤氲,它像人一样产生了旅游的冲动。于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开始了。可生活就是这样,远了,是诗,是关关雎鸠,是在水一方,是阳春白雪响遏行云;近了,才是琐屑真实的平常日子,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磕磕碰碰流泪又流血,是一地不堪捡拾的鸡毛,甚至是不可知的危险深渊。总之,这只花山羊刚一下山,便被我们的先民发现,他们于是拿着杠子,掂着藤条,呼啸着追了过去。面对汹汹人流的风一样速度,花山羊慌了。一慌,脚步就乱了,于是辗转腾挪,东拐西跑,蜿蜒向北。可最终却被善跑的先民在系羊庄逮住,用藤子栓住了它,山羊闭了眼,惊恐绝望地等待开肠破肚。正当人们呵呵呵且歌且舞欢腾不已的时候,一条水流沿着羊跑的屐痕偷偷撵了过来,浪头一伸,哗地一下把花山羊卷了过去。只见它立在浪尖上,高昂着头,甩甩白亮亮的胡子,得意地扭过头,对着先民咩咩咩地叫唤了几声,转瞬间便无影无踪了。而一条小河——羊行河,就这样神奇地诞生了。

当然,这是传说,像其他类似的传说一样,姑且一笑了之,信不得。可羊行河却实实在在地贯穿了祖师,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备受它的恩泽。

羊行的河。名字听起来率性,质朴,有自然之趣;看起来,这条河,不太守规矩。有时候仿佛像羊一样被揪耳朵警告了,温顺地直行。走着,走着,出了山口,兴许是觉得这样走太平淡了,要制造点波澜,让枯燥的生活跌宕起来。于是冷不丁便发了玩性,猛地向前一窜,挣脱束缚,急急地拐弯,兜圈,躲闪,一溜烟摆脱了人的视线。下面就由着性子来了,这里绕几个弯,那里打几个滚;时而驻足,嗅嗅风的味道,听听鸟的低语;时而狂奔,裹挟泥沙,也带走时光和云彩。所以,这条和羊有关的河,确有几分羊的特性。

从地理学的角度看,羊行河很久以前水量比现在大得多。河水出山冲出的大片沙地,像一把巨大的芭蕉扇,安静地摆放在在山丘与山丘之间。春夏秋的时候,季节的大手便把这把扇子摇起来,于是,鹅黄的、翠绿的、金黄的斑斓一阵紧是一阵呈现在无际的视野里;冬天了,手累了,季节也困了,扇子慢慢停止了摇动,一片灰黄便在煦暖的太阳抑或刺眼的白雪下安静地睡,那瘦了的溪流,不再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也不再紧赶慢赶地向前,清清亮亮的,一滩,又一摊,倒像是那片灰黄梦中憧憬的口水了。

说是“河”,其实,现在更像是“溪”了。水是河的魂,水少了,魂就丢了,河便失去了精气神。暮气笼罩,一点点啃噬了河的灵气,显出一种枯瘦的呆滞。满河床的鹅卵石,躺着,无声也无息,少了水的润泽,发出的是坚硬而苍白的光,灼灼刺目。更多的时候,仅有一脉细流在空阔的鹅卵石堆里寂寞无言地走。只有在如水的夜里,在所有的喧嚣静下来后,才能听到它怀旧似的低吟浅唱。

最早和羊行河结缘,并不是因为羊,而是因为鹅。

其实我家离河很近,撒腿十分钟就到。但那时母亲死活不让我靠近(长大了才知道,算命先生说我命里缺水,7岁以前不能玩水,否则,性命难保。),若偷偷去了,回来就是一顿胖揍。屁股几天都火辣辣地疼。揍了两次后,就学乖了。再也不敢踏进河中一步。只能远远地眼巴巴看着老黑他们在水里扎猛子,光着屁股从那棵歪脖子大柳树的树杈上跳水,听他们像知了一样不停地吹嘘:如何用脚丫巴夹住了无数条似乎比他们个头还长的大鱼,如何从大腿的肉里拔出了几条尺把长的蚂蟥;抓到的螃蟹大爪子像小孩胳臂,逮到的王八足有米升子口那么大(那时还不知道它的学名叫甲鱼,呵呵);用头疼花的叶子闹翻了满满一大筐麻古嫩、石光皮和大腰子;烧麻虾烧黄鳝烤泥狗子(泥鳅)多么好吃……他们故意在我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不停地舔着嘴唇,仿佛那些鱼啊、螃蟹啊、王八啊还有黄鳝泥狗子都烤熟了,就挂在他们嘴边,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我只好羞愧地离开他们回家,然后默默坐在屋后山上那块凸起的黑黢黢的石头上,抚弄那些石屑和苔藓,把它们想象成河里的石头和水草,而我忧伤的眼泪就是河中的水。

那时,近在咫尺的羊行河,谜一样,泛着青白的浪,卷着乌桕树的或青或红的叶子,隐秘地从心中淌过。

然而,第二年春天我便高兴起来。母亲买了几只小鹅让我放养,并允许我到河边去了。只是叮嘱不准玩水。巨大的喜悦来得如此突然,以致光顾着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嗯嗯了,根本没听清母亲当时所说的话。此后,我每天赤着脚,把那群小鹅赶到河边,任它们在河边逍遥。而我,在那个春天和夏天,把老黑他们玩过的把戏从头玩了一遍。结果失望地发现,脚丫巴根本夹不住鱼;黑线一样的蚂蟥在水中一耸一耸地走,但没那么长,也不一定都往肉里钻,不小心爬上腿了,一拍,就掉了,最多留个血印子;螃蟹的大爪子没那么粗,但它们的两把大钳子不好惹,多次被夹得哇哇大叫;王八不少,但没那么大,大王八的孩子,小王八,嫩黄,指甲一样大小,腿呢,黄中泛青,像纤细的秋草,但在沙地上跑得极快,瞬间便跑到石头缝里去了,费力搬开一块,可一眨眼功夫,便无影无踪了……

玩腻了,就躺在河坡上,望着蓝天和奇形怪状的云,趴在软乎乎的草地上,看蚂蚁漫游,蚂蚱蹦跳,草尖抵在脖子上,痒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打喷嚏。

羊行河边两岸高高低低起伏的河堤长满了巴根草,附近人家的牲口一大早就叽哩哇啦地觅食了。头染了颜色的,脚系了布条的,嘴烙了记号的,翅膀剪了的,花的,灰的,黄的,白的,黑的,黑白相间的,鸡鹅牛羊等热热闹闹地啄食,啃草。噗噗噗噗,短促,繁密;噗嗤噗嗤,浑厚,有力。草窠里,蚂蚱绿莹莹的,细长,是鸡们争先追逐的美味。它们可不甘就这样被啄吃掉,便会拼命从一处跳到另一处。一旦被发现,鸡就会猛跑几步,追上,顿一下,确认猎物位置,然后脖子向下一伸,嘴一张,啄住,再微微晃动一下脖子,下咽,整个过程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一只蚂蚱的生命就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一只鸡的身上了;对于食物,鸡大部分都很绅士,特别是母鸡,它们踱着步,东啄一下,西啄一下,节奏感很强。但公鸡有时就很没风度了,常常争抢,抢着抢着,便发了狠,恼了,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鸡冠子也竖起来了,扑棱着翅膀,嘶鸣,带着狠劲,一蹦一跳地贴身肉搏,对啄,常常是两只鸡冠子被啄得伤痕累累,像负伤的西班牙的角斗士;中午,河滩的上空常有老鹰盘旋,翅膀张开,浮在空中,像一团黑云。那些小牲口凭本能觉察到了危险,发出惊恐的叫声,四处躲藏。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带着孩子的母鸡母鸭,它们会快速地把孩子拢在自己的身下,伸长脖子对着老鹰大喊大叫。除了人,老鹰对其他动物并不害怕,常常像一只黑箭,嗖地一声,俯冲下来,一只小鸡或小鸭惨叫着被带向天空。看着那庞然大物俯冲下来,我们很惊恐,生怕自己也被叼了去。

那时,人们对老鹰很警惕,所以叼走小鸡小鸭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它们最爱盘旋的地点是羊行河流经街道的那一段。那一段是公社干部、食品站、供销社、粮管所职工所住的屋后边,这些人家常常在河边杀鸡杀鸭,内脏就随手丢在河滩上。老鹰发现了规律,隔三差五的在那儿的上空盘旋,但不再急速地俯冲,而是伸着黑爪子慢悠悠地下降,接近目标时,爪子 向后,爪尖一勾,再一缩,一截或几截肠子,就斜着升空了。我们屏住呼吸,不眨眼地盯着看,直到老鹰成了黑点,消失在或碧蓝或苍茫的天空深处。现在,河边很多村落到处都有这样的垃圾,却再也看不到鹰的影子了。 

和史河沿岸肥沃的农田不同,靠近羊行河的田,我们叫河田的,因为石头多,泥巴少,所以很贫瘠。犁田时,稍一疏忽,犁铧啪就断了,栽秧割稻,一块田结束,脚板硌得生疼。而离河较远的那些肥稻田,赤脚踩进去,软腻腻润滑滑的泥从脚丫巴、脚板底呲呲呲地往外溜,是极易让人产生触摸天鹅绒时感觉的那种滑软。拔出脚,一层稠油似的灰色的水稻土会附在脚上。稻子几千年来就在这样的泥土上生根、拔节、结穗、收获。而一方人就在这濡濡的米香中生息、繁衍。于是,就想起小时候父辈泡稻插秧的情形来。那时,到了清明,天朗气清,满眼的洁净。是泡稻的时候了。父亲来到稻场,那儿堆着去年的稻草,扒掉外边一层颜色发灰的,一把一把地挣出仍然金黄的草,捋好,一头用草绳扎住,形成闪状,倒放,把稻种捧进去,扎住另一头,形成一个圆鼓鼓的草包,外边用草腰(yào)裹紧,再系一根绳子,把它们放进门口的大塘里浸泡,绳子就拴在塘边的柳树根上,清亮的水波和那些稻包、飘落的鹅黄柳絮一起浮浮沉沉,摇来漾去,拍打着塘边青石板扣成的捣衣的小巧“码头”,似婴儿在摇篮里的呀呀自语。这样的呀呀自语一直持续到十天半月后。此时,虫声稠得像菜园里那棵碧桃,盛放着红艳艳的花,密密匝匝,点点碎碎,华丽而铺张;虫声也更厚实了,厚实得有些奢侈,仿佛是行走在花羊山迤逦的翠谷中,被丝丝蔓蔓的绿色帷幕包裹着,蜿蜒悠长得没有尽头。而雨,打在脸上,花一样,嘭一下绽开,花瓣溅入口中,春天便在舌尖上翩翩舞蹈了。终于等到谷雨了,雨生而百谷生。父亲就把稻包捞上来,打开,捧一捧,在太阳下看看,那一捧嫩芽,细,白,亮,直,银针一样,一簇簇拥挤着,似乎刚才还在嘻嘻哈哈地喧闹,突然被不速之客闯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愣住了一样。然后,父亲把稻包一个个捞上来,打开,那些热气就就袅袅地旋,把他的身影旋得有些模糊。他弯下腰,把这些稻芽一捧捧装进稻篮里,挑起,沿着五彩绳子一样弯曲的田埂,把它们撒进事先平整好的“秧母”子里。再精心侍弄,像照顾刚出生的婴儿,防牛,防羊,防猪,防鸭,防鸡,防它们一切形式的糟蹋。在风不调雨不顺的年份,秧母子干了,父辈们便来到羊行河滩,扒井挑水,一瓢瓢泼下去,试图用汗水保留秋天收获的希望。

在育秧苗期间,父亲他们准备插秧了。先是犁田。搬出擦拭干净造型古老的犁,休养了一冬的牯子牛也被套上耕绳,父辈们来到田边,选择合适的地方,将犁铧稍稍前倾,扎进泥里,一抖缰绳,再一声吆喝,牛就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通过犁田人左右抖、后扯穿过牛鼻子的缰绳等动作,控制牛前行的方向、快慢。那些时日,“嘚……”“呿……”“呲……”的使(我们那念shai,二声)牛的声音就在绿茸茸的田间此起彼伏,该是春天最朴实的音符吧。田犁完了,还要灌水,羊行河的水被引过来,把新翻的土淹没。栽秧前,先贴田埂。田埂很窄,土也不厚,黄鳝螃蟹这一类的东西就会经常在下面打洞,再加上牛踩猪拱,田埂很容易漏水。贴田埂就是把这些漏洞堵住。这以后,就是耙田、操田,再接着,就是栽秧了。此时,每一块田都盛满了水。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整个羊行河流域,只有两种颜色:青和白。青的是树,是草,白的是一块块水田,绿线一样的田埂,很随意地把那些水田画出了各式各样的形状。而秧苗一插,那些白亮的水田就有了疏疏的绿,波光从疏离的绿中射出来,给人一种沉醉的迷离感。再过一段时间,绿色蔓延,白亮的水田消失了,翠绿统治了一切。此时,只有羊行河的水是清亮的,哇啦哇啦,左拐右拐,跳着叫着喊着,不管不顾地一路向前。

……

是河,也是溪。羊行河,活泼而内敛,沉静而温良。正是这窄窄的河,养育了祖师人,塑造了祖师人谦和、沉稳、低调、务实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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